场面似乎太壮观了。世外桃源般的飞天堡瞬间成了一个演习的战场。
据说飞天堡中有宋朝奸细潜伏。兵部一千骑兵星夜从和林军营出发,午时赶到了飞天镇,在飞天堡外安营扎寨,把飞天堡围了个水泄不通。出入飞天堡必须经过三道关卡,其实哪里有人出得去,连鸟都飞不出去。负责这次任务的已故大王爷的长子拔都王子发令,飞天堡中所有的人不准轻举妄动,待在屋中,等待将士们的审查。
所谓祸不单行,弱花娇枝遇寒霜,也就是如此吧!
飞天堡俨然成了一座危堡,堡中,人人自危,神思恍惚,心惊肉跳,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那个奸细是不是就在自己身边。
童报国知府为了安全,从堡中的客院搬了出来,住进外面的大营。大营里临时搭了个帐篷做审讯室,原先白莲夫人遇害案的嫌疑犯潘念皓则被释放出来。白莲死于六天前,他那时被关在飞天堡的客院,有人看守,没有时间和机会杀人。
他算是唯一一个因祸得福之人。
现在两件案子并在一处审理,童知府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感到自己像走进了一座迷宫,已经找不到方向了。潘念皓不是凶手,那一开始的嫌疑犯君问天呢?他要是想杀白莲夫人,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在这之前的一年,白莲夫人待在哪儿?君问天没理由藏起自己的夫人啊,不是君问天,那凶手又是谁?头疼,头疼!
飞天堡的家仆们陆续被带进审讯营逐一问话。堡中的主人们聚集在花厅里,脸色都有些凝重。
君青羽稍微梳洗了下,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坐在王夫人身边,一抬头,看到王夫人身边站着两个眼生的丫头,有些诧异地皱了下眉,“娘亲,你怎么换丫头了?”她这娘亲非常挑剔,一般的丫头是中不了王夫人的意的。服侍王夫人的丫头都是跟随身边多年、谙熟王夫人的性情。
王夫人木然地坐着,面色苍白,满脸倦容,像没有听到青羽问什么,有些慌乱地瞟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这时候回来?”说这话时,她还小心地抬头看了看两个丫环。
君青羽怔了一下,和骆云飞对了下眼色,“不是听说问天被人陷害嘛,我和云飞不放心。我不能回来吗?”她询问地看向一直面无表情的君问天。
君问天和白翩翩坐在一处,眼神里有许多别人看不懂的默契。飞天堡正宗的堡主夫人碧儿手托着腮,仿佛对厅外几棵被太阳晒得卷边的茶花很感兴趣,两只大眼眨都不眨地盯着。
“当然能回来,但这个时候,堡中没有人有心情招待远方来的客人。”君问天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我和云飞又不是客人。问天,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死了又活了,活了又死了?刚刚梳洗时,丫头絮絮叨叨地说,我听得云里雾里的。我就知道那个女人阴魂不散,不把飞天堡折腾得散了架,她就不好受。”君青羽气恼地鼓起两个腮帮子,语气很重,“那这个奸细又是怎么一回事?”
骆云飞黑红的脸蓦地抽搐了下,把目光从妻子的脸上移向厅外。
“屋里真热,我有点胸闷。”碧儿突然插了一句话,扶着椅柄站起身来。这些人干吗不打开一扇窗呢,人这么多,挤在一起,一屋子空气,能有几两。
“你怀着孕,还遇上这些事,千万要保重自己。”君青羽关心地上前扶了她一把。碧儿浅笑地点点头,“我不会有事的,你坐会儿,我透口气再进来。”眼角的余光无意瞄到白翩翩在对君问天耳语,嘴角的笑意更淡更浅了。
外面也不清静,走几步就遇到聚在一起的家仆压低了音量议论着。君子园可能是飞天堡中最后一块净土了,秀珠和厨娘心里没鬼,也不是太爱嚼舌头,安分地做自己的事。秀珠把君子园收拾得纤尘不染,衣衫洗得干干净净的,在阳光下散发出皂角的清香味,厨娘坐在松树下剥莲子,准备给碧儿煮粥用。
“夫人,那个奸细找着了吗?”两人见碧儿回园,忙上前问道。
碧儿垂下眼帘,半躺在卧榻上,“那么容易就不需要出动那么多的兵了,唉。这朝廷会不会太小题大做,这些食国家俸禄的青壮男人,不上战场,跑到这儿给飞天堡看大门,不是浪费吗?”
秀珠哧地笑出声,“谁说不是,还把咱们吓得心惊胆战的。飞天堡是做生意的,藏个宋朝奸细在此,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傻的。”
“道理很简单,可有人就是不懂。”碧儿懒懒地闭上眼,“查吧,随他们查去,反正与我们无关。你们忙去,让我睡会儿,我好困!”
她听到门被轻轻地关上,但一股沉重的冷冰冰的存在感让她蓦然睁开了眼,视线迎上一双冰寒冷眸,来人脸上是许久许久不曾见过的神色,“老公?”
碧儿有些不习惯地眨了下眼,想去抓君问天的手,他却把手背到了身后。她吐了口气,噘着嘴,“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是你向童大人告的密,对不对?”语气冰冷生硬。
“什么密?”碧儿坐正了,有些纳闷地问。
“翩翩的身份,我只告诉过你一人,就连白一汉都不知道她的底细。为什么突然就天下皆知了呢?不是你还有谁?你这几天天天和童知府在一起,是不是?”
碧儿一阵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这话竟然从君问天口中说出来!他就这样不相信她吗?
“我已经答应把她送走了,你连几天都容不了她?知道吗,你这样不是解决了一个白翩翩,而是把整个飞天堡的人都推向了火炕!”君问天的脸上像戴上了一张面具,冷漠无情,“白莲死得那样惨,现在又是翩翩,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真想把它挖出来看看,它是红的还是黑的!我已经专情于你,可是你并不满足。舒碧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碧儿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咯咯地笑出声来,“老公,当你告诉我一切时,我提醒过你,说不定我会告发你,你说死在我手中你心甘情愿。现在,你怎么后悔了?”
“那是因为我笃定你不会是这样的人,显然我看错了。”
“千里马也有失蹄之时啊!”碧儿揶揄道,“现在该怎么办呢,你要我去向童知府说明二夫人其实不是宋朝的婉玉公主?”
啪!厢房中回荡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粉颊火辣辣的一阵钻心的疼痛,碧儿捂着脸,难以置信地闭了下眼睛,“亲爱的老公,现在请你转过身去,远远地离开君子园,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思绪很乱,分析不出眼前到底是什么状况,她只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这话讲错了吧,这君子园是我君问天的。若要离开,也该是你。”
“你这意思是要休了我?”
“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留你在身边等着害我吗?”君问天冷漠道。
碧儿点头,“好商量,好商量!”
“问天,问天……”门外忽然响起君青羽惊慌的叫声,“你快到前面去,你的二夫人被士兵带走了,说……她就是宋朝公主,童知府手中有她写给宋朝皇帝的书信……”
君问天沉下脸色,恼恨地瞪了碧儿一眼。
君青羽看到碧儿脸颊红红的,挨着她坐下,眉宇紧蹙,“问天的运气怎么那样背,刚送走一个瘟神,怎么又来了个大瘟神?我真是恨死所有姓白的女人了。”
碧儿默默转过身,正对着君青羽,“大姐,不要再留在飞天堡,和姐夫回骆家寨去!飞天堡现在已是风雨飘摇中的一条小船,随时可能翻船,你和姐夫不能再添乱。”
君青羽愕然地瞪大眼,忙去关了厢房的门,紧张地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们回来是……”
碧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姐是想做皇后还是想做王妃?”
君青羽苦涩地一笑,“我没那么大的野心,做一个寨子的夫人就让我很吃力了。我巴不得云飞是一个农夫,那我就随他做一个粗衣布裙的农妇,吃野菜住陋棚都情愿,只要两个人永远不分开。”
碧儿握紧君青羽的手,“你有这样的目标就不要放弃。我朝现在是前所未有的强盛,辽国胜不了的,让姐夫带着你远远地离开吧,那样至少还能做一对贫贱夫妻,而如果硬撑着对战,只怕……会天人永隔。大姐,相信我,不要指望打听到什么军事机密,你也看到飞天堡现在自身难保,朝廷已经盯上君问天了。辽国与我们的兵力悬殊太大,犹如鸡蛋对石头,不要做盲目的牺牲,不要愚忠,人的生命比什么都珍贵。”
“可你姐夫他是……辽国王子,怎么能临阵脱逃?”
“王子又如何?再强盛的皇朝有个一百年、两百年就让人咂舌了,又不可能真的永永远远地继承下去,这是历史的必然。姐夫只是一个小王子,这些年为辽国也付出了许多。现在该是他尽一个夫君的责任了,他以后的岁月是你的。大姐,你想和他执手白头,还是想和他天人永隔?”碧儿炯炯地看着君青羽。
“当然是执手白头,我是蒙古人,他是辽人,我们在一起就够惊世骇俗了。我嫁他并不是因为他是什么王子,而是他是我爱的男人。我很爱他,就连他当时犯下那么大的错,我都……原谅他了。”君青羽叹了一声。
“错?”
“问天可能没告诉你,那个淫荡无耻的女人,在我和云飞回飞天堡小住时,趁我外出,居然在云飞的茶里下了媚药,诱惑云飞和她上床,还故意让我看到。”君青羽想起当时的事,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我冲上去揪住她的头发,很想很想杀了她,如果她……不是问天的娘子的话。自从问天娶了她,整个人就全变了,阴冷得像一缕鬼魂,他与那女人还得日日相处,你想多可怜呀!”君青羽的眼眶红了,眼中闪着泪光。
“云飞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与她做下那事,我……心里很难过,但没有怪罪他,也不忍看问天那张痛楚的脸,我们第二天就离开了飞天堡,她死的时候我们也没回来,直到你和问天成亲,我才决定回来看看。碧儿,你爱问天是吗?”
碧儿抿抿唇,“这是个难度很大的问题,可能要等二十年之后,才能说出正确答案。大姐,你真是个很有包容心、识大体的女子。你这么爱姐夫,就一定要说服姐夫回骆家寨,好吗?”
“碧儿虽然年纪轻,可讲的话很有道理。我会好好劝告夫君的,但现在飞天堡乱成这样,我和你姐夫离开,像话吗?”
“你离开是帮大忙。飞天堡的这些个事,不是你留下就能帮上忙的,一有什么情况,我就会差人给你送口信。大姐,君问天很爱白莲夫人吗?”碧儿轻声问道。
君青羽一瞪眼,“爱她?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还差不多。”
“大姐,不爱哪有恨,这些道理姐姐未必懂,我以前以为自己看得很清,现在也糊涂了。”碧儿苦着一张小脸,轻抚红肿的脸颊,刚才那一巴掌真是好重啊!
“不要乱猜疑,问天喜欢的人是你,你们成亲时我就看出来了。”君青羽宽慰地环住碧儿的肩,“肚子里的孩子可以证明呀!”
这个证明的力度太轻了,碧儿苦笑。
“夫人!”赵管家在外面喊道。
碧儿和君青羽惊愕地对看一眼,她们怎么没有听到脚步声?
君青羽过去开了门。
“夫人,拔都王子让人传话,要夫人去堡外的审讯营问话。”赵管家一字一句地说道。
天,灰蒙蒙的,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狂风把地上的灰尘卷起一个个漩涡,围着人直打转。
碧儿避着风,随着领路的兵士走进审讯营。营里人挺多的,拔都王子坐在正中,童知府侧坐在他身边。君问天坐在营门边,白翩翩站着,还有若干持刀的将士站在营帐的两侧。这气势可比知府公堂威严多了。
拔都王子虽是窝阔台和拖雷的晚辈,年岁却不比他们小许多。拔都是出了名的狠角色,闹起来常常是左手提头,右手提刀。拼过你,就砍了你的头;拼不过,就把头扔给你。这样的人谁敢和他对战,当然能避多远就避多远。但他也有个好处,如果对一个人臣服,那就是绝对的忠心和义气。他曾经和拖雷、窝阔台、二王爷四位并列为成吉思汗的后继人选,窝阔台登基之后,就让他和拖雷分管兵部,其实是想让他们彼此制约着对方。
飞天堡出了奸细这么大件事,拖雷让拔都过来抓捕。他对拔都说,自己曾和君堡主是朋友,情面上拉不下脸,这事他让拔都全权过问。拔都可不买君问天的账,一来先把飞天堡围了,然后一个个盘查家仆,让他气恼的是查到现在连奸细的影子都没看到。这些家仆都是从小在飞天镇附近长大的牧民后代,都没出过飞天镇,莫谈宋国了,就连和林都没去过,这奸细的帽子怎么扣也扣不上去呀!拔都一气,不绕圈子了,直奔主题让将士把二夫人白翩翩抓了来,君堡主夫妇也一同请了过来。
童报国看见碧儿进来,不由得站起身,挥手让将士搬椅子。拔都虎目一瞪,浓眉耸了耸,很讶异童知府对碧儿的尊重。
童知府是大王府多年的管家,两人关系非常熟稔,对童知府在他面前擅自做主,他只是怔了下,没有说什么。
“谢谢!”碧儿温婉地对童报国一笑,落落大方地坐下。
君问天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从碧儿进来到坐下,两人没有一次目光交会。
白翩翩并没有因为自己站在营帐的中央,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而有一丝慌乱。清冷依旧,丽颜如昔。
“二夫人,本王听说你养了两只鸽子,是吗?”拔都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个在审讯丫环春香时已经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白翩翩不慌不忙地施了个礼,“民妇是养了两只鸽子。”
“小王可以见识下吗?听说还是信鸽呢,非常神奇,不管飞多远都能找回来。”
“这话夸张了些!”白翩翩优雅地扬了下嘴角,“毕竟是只鸟,能有多大的本事?这不,民妇有只鸽子这几天不知飞哪儿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笼。民妇猜想,有可能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是这只吗?”拔都突地从公案下拿出一只死鸽子,对着众人摇晃着。
天气有些暖,死鸽子放了几天,已经有些腐烂,一阵阵臭味飘荡在营帐内,碧儿捂着嘴,怕自己会吐出来。
白翩翩美目细细地盯着那软趴趴的鸽子,神色薄怒,“不错,那是民妇的鸽子。”
拔都阴笑,露出一嘴黄牙,“真是对不住二夫人了,我的将士练习射箭,不小心把它当作目标,也不小心把你的信给耽误了。”
白翩翩秀眉拧成一个美丽的结,“民妇的信?王子说错了吧!”
拔都撩开袍摆,走出公案,踱到白翩翩身边,围着她转了几转,突地射来一记狰狞的眼风,对着白翩翩展开一张字条。
碧儿愕然地瞪大眼,顺便瞟到君问天的手颤动了一下。
“父皇:蒙古与大辽开兵在即,时机对我大宋正佳,请速派兵至和林。女儿:翩翩敬上!”他念得很慢,让营帐中每一个人都听清了他读的内容,这才将字条收了起来,“二夫人,此翩翩可是你的闺名?”
白翩翩讥讽地轻笑,“不错!”一点没有惊慌,一点没有否认,拔都眯起了眼,小小地吃了一惊。
“天下同名同姓人多的是。”她不疾不徐地回答。
“哈哈!”拔都放声大笑,“确实是,可是飞天堡中只有一个翩翩,且这书信恰巧是绑在这鸽子的腿上。翩翩公主,这巧合未免多了点吧!”
“那也不足以证明这字条是我所写!”白翩翩沉声道,目光平静如水。
拔都稳稳地坐回公案后,掸掸战袍上的灰尘,乐了,“是吗?”
白翩翩对视着他探究的目光,点点头,“王子,民妇当年是从宋朝的江南被卖到和林的花月楼,这中间的过程,可以请君仰山少爷和花月楼的妈妈作证,民妇一个青楼女子实在担不起公主这样的尊称。民妇在江南时,也曾接过京城来的恩客,他们有时会提起皇宫中的趣闻,民妇不曾听说宫中有一位翩翩公主。翩翩这样的俗名,配不上金枝玉叶。这些民妇只是随嘴说说,王子可以慢慢查证。民妇想说的是,这鸽子是民妇的,可是这字条不是民妇写的。因为那不是民妇的字迹!”
一石溅起千层浪,激得人人满脸呆愕。
“王子,可否借笔墨一用?”白翩翩盈盈一笑,拔都点头。她款款上前,左手持袖,右手熟练地磨墨,不时还抽空温柔地看上君问天一眼,那是一种日日面对举案齐眉的自如。
墨磨得差不多时,她抽出案上一张纸笺,放平,执起羊毫,蘸上墨,流畅地把字条上的那一行字写了一遍。童知府随着她的一笔一画,神情越来越震惊,拔都虎目快要瞪脱出眼眶。
“王子请过目。”白翩翩自信地一笑。
碧儿记得在花月楼初次见到白翩翩时,她那间像书法工作室的小楼就让自己呆住了,拔都和童知府有这样的表情并不为过。
君问天紧绷的神色放松了些。
拔都把纸笺看了又看,突地“啪”一声重击了下公案,“童知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即使不识字的人,都看得出这两张纸上的笔迹有多么迥然不同。白翩翩的字如行云流水、秀雅有力,而这字条上的字歪歪斜斜,笔法生硬。
“王子,下官也不知。”童知府颤巍巍地看着拔都,吓得嘴唇直哆嗦,“这字条千真万确是从这鸽子身上取下来的,下官用项上人头发誓。”
“对,二夫人,那……这字条怎么会在你的鸽子身上,是不是你的同伙所为?”拔都吼叫着从椅子跳起来。
“王子,民妇的这两只鸽子,就养在庭院中,从来不遮不掩,庭院也都是四门大开,堡中任何人都可以出入。民妇没有同伙,身边伺候的丫环倒有几个。民妇刚刚已经说清自己的身份,王子硬要抬举民妇是某某公主,那民妇没有办法,你是王子呀!”她幽幽地拖长了音调,显得无奈又柔弱。
拔都被她这几句话堵得嘴直张,就是吼不出话来,“那个……本王会差人查证的。如果你不是宋朝公主,那这字条到底是谁写的?”
“民妇猜不出。”白翩翩慢条斯理地微微一笑,美目环视一周,缓缓落在碧儿的脸上,停了会儿,又缓缓移开回到公案之上的字条上,“堡中识字的人不多,王子逐一查证笔迹,就会知道答案了。”
是帐门开得太大吗?一个劲地往里灌风,离帐门最近的碧儿瑟缩成一团。
“童知府,你差人去和林把花月楼的老鸨带来,还有那位君仰山也一并叫上,这样,最快什么时候能到?”拔都说。
“两天足矣。”童知府回道。
“行,那这两天本王再把飞天堡中的人筛一遍,会写字的都给本王交上一篇习字,本王不信找不出那个写书信之人。为什么不写别的,要写这样的书信呢?二夫人,你说的话虽然在理,但嫌疑仍在。”
“民妇知道,但民妇相信王子很快就会还民妇清白的。现在这飞天堡被重重包围,民妇不可能逃得出,王子请放宽心。”白翩翩娇柔地走向君问天,“王子,民妇可以和夫君告退了吗?”
“慢,你先出去。堡主和夫人留下。”拔都挥了下手,一个将士跑上前,礼貌地向白翩翩做了请出去的手势。
“夫君,翩翩在莲园等你。”白翩翩嫣然一笑,随将士出了营帐。
“君堡主倒是伉俪情深啊!”眼前这名男子,容貌俊美,富甲天下,艳福也不浅,真是令天下男子羡煞,拔都挑了挑眉。
童报国有些意外地眨眨眼,他记性不坏呀,不久前在知府公堂,君堡主与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激情拥吻,到飞天堡后,君堡主抱着熟睡的夫人对那位二夫人冷眉冷眼的,他还说君堡主重慧黠轻美色呢,才几天呀,怎么就全变了?唉,这世上薄情的男人太多了,他不舍地瞥瞥自己崇拜的碧儿夫人,如此聪明绝顶的女子,也逃不掉这样的冷落。
君问天疏离地欠了欠身,“贱内对君某依赖心太重,让王子见笑了。”
“君堡主,你这飞天堡生意做得大,现在风波也不小啊!那位白莲夫人到底怎么一回事?当时你从湖里抱起她时,她真的死了吗?”草原上的勇士真是很恼火做这种伤脑子的事,他还是喜欢拿把刀,硬碰硬地干,死就死,活就活,不懂这个奸商肚子里装的是什么坏水,瞧着就不顺眼。
“当时是没有气息!君某确实是亲手为她装棺,但旁边有法师、堡中总管、管事一干人,君某再如何轻率,也不敢拿人命开玩笑。”
碧儿觉得君问天和白翩翩是一对真夫妻,你看这说话的神态都是冷冷淡淡,语气不快不慢,就是天崩地裂,他们都不会乱眨一下眼睛。再看看自己,傻兮兮地看大戏,嘴巴一会儿张一会儿合,心紧张得怦怦直跳。谁说古人比现代人笨呢?古人的《三十六计》,现代人打仗还当作法典呢!
空读了二十多年的书,只会纸上谈兵,还是梁山军师—无用。
“君堡主,你家死个人比别家都复杂,是不是钱太多作怪?”拔都毫不斟酌词语,恶意地问道。
君问天瞟了拔都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君某还是第一次听到钱多会有这样的结论,王子的见解真让人讶异。飞天堡每年赚的银子是不少,国库有一大半就是飞天堡的。这国库的银子付给官员做俸禄,让官员们为大汗治理国事、保卫国家的安宁、为百姓做些实事。只要是人,谁不愿意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到老,百年之后踏上西归之路。凶死、早亡已经够悲痛的,王子和知府大人应该早点把杀人凶手捉拿归案,而不是在这里和君某讨论钱多是什么罪过的事吧!”
拔都被君问天堵得直眨眼,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语反驳,没好气地一拍公案,“行,行,君堡主说得有理,有钱不是错。咱们什么都不说,问话。来人,把老锅带进来!”
几个士兵推着疯疯癫癫的老锅走了进来,老锅像是对将士身上的铠甲很感兴趣,摸个不停。
“老锅,本王问你,你认识这个人吗?”拔都指向君问天。
老锅好奇地看过去,嬉笑的面容突地惊恐地扭曲着,两手往前一伸,恶狠狠地咬着牙,“你……再说,我就……掐死你……掐死你……”
拔都得意地扬扬嘴角,“君堡主,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君某迟钝,不明白傻子的用意,请王子言明。”
这个君问天呀,现在还在损人,碧儿暗道。
拔都走了出来,“老锅,是他要掐人吗?喔,掐的是一个……女子吗?”他扫视一周,指着碧儿问,“女子,对不对?这样的,掐着!”他对着老锅比划着掐脖子的手势。
老锅眼瞪得大大的,忽然冲上前,手伸向碧儿,“掐死你……掐死你……”
拔都一把拦住,满意地一笑,“君堡主,这满屋子的男人,老锅为什么看到别人没这种表情,单单看到你就变了样呢?”
“请王子指教!”君问天扬起俊眉。
“杀害白莲夫人的凶手就是你。”拔都指着君问天,眸子直直锁着他,“当时天黑,你在湖边掐着白莲夫人时,刚好被老锅看到,所以他才会一看见你就露出那种表情。白莲夫人不巧跌入湖中,被湖水冲走,你无法交代她的失踪,只好把夫人的丫环秋香杀了顶替。童知府说君堡主也是一个身手不凡的武功好手,杀一个丫头只需动动手指。飞天堡有的是银子,你用银子堵住法师、总管、管事之口,造成白莲夫人溺死的假象。没想到的是白莲夫人被人救起,前几天回到飞天堡,你再次生出杀意,用绳索绑住白莲夫人,让她坠入湖底溺死。天网恢恢啊,夫人竟然被渔夫网起,你的罪行昭于天下。”
帐中的人多少都露出了一些讶异之色,包括碧儿,不过她讶异的是拔都的想象力。
“王子说这番话的依据是?”君问天淡漠一笑,好似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夫人在第一次死亡前是和堡主在一起的,你有嫌疑,也只有你有能力、有时间、有机会移棺换尸、杀人灭口。”
“王子,君某该为你鼓掌,但还有一个疑问,王子认为君某这么处心积虑的理由是?”
“她!”拔都突然转向碧儿,“你为了娶她!”
“请问王子你说的这个人是我吗?”碧儿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正是!”
“那我有发言权了。王子,按你的道理,君堡主与我那时应该是情愫绽开、情投意合,然后到生死相许、不离不弃,他没有办法,才回家杀妻?”碧儿笑意盈盈地问。
“不是!”拔都不屑地瞪了她一眼,“他娶你为的是红松林边的那块马场,你爹爹死活不肯卖地,只同意给你做陪嫁。君堡主是个商人,把握得住轻重,他想扩大他的马场。”
碧儿摸摸鼻子,真是太打击人了,原来不是为了她的容貌或者爱呀,连拔都这样的粗人都这样认为,看来好像不假了。
“好,就依王子说的。”君问天慢条斯理地又开口道,“那请问白莲夫人被什么好心人所救呢?这一年她都住在哪里?”
“这个本王会查出来,给堡主一个交代的!堡主,你现在该承认是你杀了白莲夫人了!”拔都得意道。
“一切只是王子的猜测,君某无法苟同。”
“本王有证据!”
君问天冷笑,“就一个疯癫之人的话吗?”
“本王这几天会将证据一一为堡主呈上的,到时候说不定两罪并处。君堡主,你先过几天悠哉日子吧!”拔都让人带下老锅,然后冲君问天夫妇颔首,“请回吧!”
“多谢王子了。”君问天面无表情地转身。
碧儿冲童报国笑笑,“大人,再会!”
“再会,夫人!”童报国谦恭地拱拱手,惹得拔都直耸眉。等帐中的闲杂人等退出,拔都问道:“童知府,你对那个堡主夫人怎么那样热情?”
“王子,你不知啊,那位夫人乃天下一等一的聪慧。这案子如果让她来断,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童报国说。
拔都不信,“本王倒觉着二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
“不,不,王子,堡主夫人的风姿无人能比。”
拔都突发奇想,“如果她真的有你讲的那样聪明,反过来讲,她若帮着君问天杀人,那……那这案子就无人能破了?”
童报国一愣,“有些道理!王子,你刚刚那番推论有道理,但……确实没有一点证据,只能说像个故事。君堡主想娶碧儿夫人,把白莲夫人休了就可以,何必要杀人呢?”这话碧儿在公堂上对着他滔滔不绝地讲过,他记得很清楚。
拔都怔住了,是啊,何必杀人呢?那……君问天不是为了那块地杀人,而是……因为白莲夫人与人通奸。他想起来了,白莲不是和潘念皓有奸情吗?对,是因为这个,现在只要找到救白莲之人,所有的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他不禁为自己的理解而自鸣得意。
童报国抚抚腮下胡须,却无半点喜色。
君问天走得很快,碧儿拎起裙摆小跑才追了上来,“老公,等等我!”她扯住他的衣袖,有些微喘。
君问天缓缓回头,冷冷地盯着她抓着他衣袖的手,“有事?”
碧儿不大自然地松开手,摇摇头,“一定有事才能喊你吗?”她歪着头问。
“碧儿,你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呃?说什么?”清眸微微荡着,心中酸痛。
“那张字条上的笔迹你看着不眼熟吗?”君问天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一字一句如冰雹般,准准地打在碧儿心中,又冷又疼。
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老公,你……真那样认为?”
“不是我那样认为,而是那是事实。你……真是太可怕了,碧儿,我宠你不是让你变成这样子的……我不想再和你说什么……你真的是个祸害精,这次这个祸,我也没有能力帮你……掩盖了……”
满园秋色中,碧儿轻搓着掌心,仍挡不住从心底往上涌的寒意。
飞天堡的日子,度日如年。
堡外的将士在堡中自由进出,冷不丁地就会破门而入,让议论得正起劲的人噤声屏息。拔都王子随时想起谁,不管什么时辰,就会差将士来传。如此一来,堡中的用仆哪里还有心思做事,都提着颗心,生怕天上会砸下块石头般防备着。勉强把些日常的事务对付过去,个个不约而同来到堡中的佛堂,烧几炷香,求菩萨赶快把堡外那些个瘟神送走,让一切恢复如初。
莲园中一切如故,毫不受这些影响。二夫人每天听君总管的禀报,然后吩咐第二天的事务。除此之外就是喂鸽子、练字,面色清清冷冷,眉黛淡如远山。
君青羽夫妇本想和王夫人挤在一个院中,好方便母女俩讲话,王夫人死活不肯,硬把小夫妻送到客院,让他们没事不要打扰她。君青羽讶异地发现娘亲不仅换了贴身丫环,就连院中做些粗活、打扫的丫环也都看着眼生,都是一副壮实、精明的样子,像是特意挑出来的。她想找君问天问个仔细,君问天和白管事却日日夜夜待在账房,脸色凝重得能拧下几大盆冰似的,她不好意思为自己的好奇心去烦他。碧儿也变得奇怪起来,从审讯营回厢房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厢房之中,这两天,任何人不准进厢房,伺候的丫环也不可以,饭菜和梳洗用的水放在门外让她自己取,倒是让秀珠到书院拿了笔墨纸砚。君青羽来敲过两次门,想和她聊会儿天,她说累,睡下了,不想动。
君青羽对骆云飞嘀咕,说他们好像来得真不是时候,人人都像不大欢迎他们似的。骆云飞自己也是满肚子心思,千里迢迢地过来,什么也打听不到,回去怎么向父皇交代呢?他没心情安慰爱妻,这种情况下,又不便出堡太勤,急得头发都要白了。君青羽只得独坐客院的树下,自怜自艾。
第三天,花月楼的老鸨和以前服侍白翩翩的小玲被带到了飞天堡,君仰山也从自己的府中被传了过来。拔都没有让这三人与白翩翩见面,防止有串供之嫌,没有耽搁,直接审问。
审问的结果让拔都和童知府有些啼笑皆非,他们不仅没有提供出对奸细案有益的证据,反倒让他们对君问天生出些同情。
老鸨说白姑娘是君仰山买过来暂居在花月楼的,并不是花月楼里的姑娘,也不接外客。君仰山给了花月楼很大一笔银子,让老鸨、小玲帮助白翩翩结识君问天,使君问天成为白翩翩的入幕之宾。
小玲证实了老鸨的话,白姑娘的恩客只有君堡主一人。
君仰山自从被君问天赶出君府之后,便和潘念皓搭上了,两人一同状告君问天故意掐死白莲、假说溺亡。谁承想,开棺之后,事情发生了巨变,因为潘念皓被抓,他这几天一直躲在府中,大门都不敢出,早已是魂飞魄散。现在突被传到审讯营,对着拔都那一双虎目,根本不用拔都发问,他把一切都交代了。白翩翩乃江南青楼的花魁,他花重金将她带到和林,为的是迷惑君问天,让白翩翩打听君问天生意上的事,希望能找到君问天的某个把柄,来制约君问天,最终目的是取代他成为飞天堡的堡主。不承想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翩翩真的喜欢上了君问天,用心计让君问天将她娶进府中做了二夫人,对他早已不理不睬,而他被君问天发现挪用生意上的银两,失去了飞天堡第一管事的职位。
拔都瞪着君仰山,眼睛血红血红的,恨不得拨出腰间的佩刀杀了他。他的话证明了白翩翩真的不是宋朝公主,这太可气了,本来一件惊天大案,现在要成为一幕搞笑的乌龙剧吗?朝廷派了这么多的兵力,他这位王爷亲自出征,得到的就是这结果?
大怒之下,他让将士杖责了君仰山五十军棍,然后扔出军营,由君仰山的家人抬了回去。可怜的君仰山,五十军棍让他皮开肉绽,口中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到府中之后,奋力睁开一双被血堵住的眼,张了张嘴,想对朱敏说点什么,一个字没吐出,眼一翻,腿一伸,魂归西天了。府中瞬间哭声震天,犹如天榻下来一般。
拔都这边却还没有消气,吩咐将士们在飞天堡外摆下几张长桌,让堡中所有识字的用仆全聚集过来,一人一支毛笔、一张宣纸,按照鸽子身上取下的字条,所有的人抄写一遍上面的内容。
其他不识字的用仆在一边看着。堡中的主人们也纷纷走了出来。
他倒要看看,是哪位英雄想出这种既能陷害二夫人、又能把朝廷大臣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妙计!
几百个将士威武地站立在烈日之下,手中的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金光,一个个面无表情、杀气腾腾。
识字的用仆们战战兢兢地抄写完,恭恭敬敬地交给童知府。童知府和师爷细细对照着字条,摇头,摇头,还是摇头。
“拔都王子,他们似乎都不是书写此字条之人。”童知府真纳闷了。
拔都一拳砸碎了身边的桌子,怒目圆睁,“这字条难道是本王杜撰出来的吗?”
一边站着的白翩翩温婉一笑,高雅地一施礼,“王爷,不要急,为了避嫌,堡中的主子们也书写一下吧!”
拔都抿着嘴,斜睨她半晌,“摆纸!”
“王爷,人还没到齐呢!”白翩翩提醒道。
“还有谁没有到?”拔都不耐烦地问。
君问天抬首,俊眸森寒,“君某的夫人舒氏因怀有身孕,可能起晚了。”
“这不是理由,快让人去传。”拔都斥责地瞪着君问天。话音刚落,厅门边走出一抹纤细的身影,“不必传,我来了。”
碧儿今天没有梳髻,卷发编成两根辫子放在身后,身着宽松、舒适的珠白色夹裙,让她犹如邻家女孩一般清灵,黑白分明的秀眸在小脸上俏皮地转个不停。这样子,真让人怀疑再过六个月她就要成为娘亲的事实,因为她看上去还非常孩子气。
碧儿谁都没有看,随意地瞟了白翩翩一眼,白翩翩回给她一个温柔娇美的笑。
“给堡主夫人拿笔。”天气又暖,案子又没个进展,拔都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恶狠狠地盯着几人。
白翩翩已经书写过,这次就免了。王夫人也不能例外,她忧虑地看了看君问天,叹了口气,拿起笔。君问天接过赵总管呈上的笔,俊容上一片空白,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是怎样。
“君堡主、婆婆大人,不必了。”碧儿忽然按住桌上的纸,转过头,看着拔都,深深呼吸了下,说道,“王爷,那字条是我写的。”
无论是飞天堡的用仆,还是拔都的将士,所有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就连耳边的风也像停住了。
拔都拼命地掏着耳朵,难以置信地看着碧儿。碧儿一脸平静,手捏着墨迹未干的纸笺向众人展示着,这笔迹确实和字条上的如出一辙。
君问天脸上恍若凝上了一层冰霜,白翩翩绝丽的面容上浮出楚楚可怜的委屈,娇弱地挽住君问天的胳膊,身子轻颤。
君青羽掩嘴,失声惊呼:“碧儿,你怎么能这样糊涂呢?”
王夫人木然地放下笔,背过身去,只看到她的肩在剧烈地抽动。
“夫人,这……不是儿戏,你不能乱开玩笑!”最不愿意相信这一切的是童报国,他抢上前,奋力想挽回。那么个聪颖的女子,不会犯这么幼稚的错误。
碧儿放下字条,口齿清晰地说:“大人,我没有开玩笑,这字条是我写的。”
“为什么呢?”童报国仍然不愿相信。君堡主现在是有些冷待她,可她在堡中被宠得像个珍宝,她这样做,不仅会害了二夫人,也有可能让君堡主深陷牢狱,甚至极有可能被抄家,到时这奢侈的生活就会成为泡影了。
“妒忌!”碧儿定定地看着前面的树林,林子郁郁葱葱,没有尽头,却似望尽天涯路,“成亲的时候,我答应堡主要做一个贤惠的夫人,我以为这很容易,因为堡主那时只有我,外面虽然传说纷纷,但我不当真。没想到,成亲不足十天,堡主便把二夫人娶进府中。二夫人与他相爱多年,比认识我要早得多,年纪也长我些,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对堡主知冷知热,体贴又大方。我为了表示出大度,从不在脸上表现出心底的感受,事实上我已经妒忌得快发疯了。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你不会愿意与任何人分享这份感情的。后来,我怀了身孕,便仗着腹中胎儿的优势,要求堡主把二夫人送回江南,永远不要和她见面。堡主口中答应了我,可是不但没把二夫人送走,反而把管理飞天堡的大权全托付给她。白莲夫人的惨死,堡主悲痛欲绝,他心里的苦从不在我面前流露,却一直向二夫人寻找安慰。我……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子,妒忌像条蛇狠狠地撕咬着我的心,我被逼得走投无路,不想再依赖堡主,我要想法子把……二夫人送走,不,是彻底除掉二夫人。我想了很久,想起二夫人养了一对鸽子,那天恰好看到知府的衙役们在射箭,我就悄悄去了莲园,偷出一只鸽子,写了那张字条,然后从窗口放出鸽子……百密一疏,哪知还有这笔迹可循……这是我的命……必须与别人共事一夫……”
童报国无力地闭上眼,他相信了,这么周密的妙计,也只有堡主夫人这么聪明的女子想得出,但这么聪明的女子,也会栽在“情”字上,为一个男人,做下这样的傻事,又纯又蠢呀!
乌龙剧演变成女人间争风吃醋的家庭伦理剧,拔都阴沉沉地眯细了眼,肺都快气炸了。
秋日暖阳,斑斑驳驳从树荫间射下来,洒在碧儿一张欲哭的脸上。
伫立的人群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不由得因她的行径退后,退得那么的急,像怕被她的狠毒所攫住。
忽然一只手自后面钳制住她的手腕,硬生生扳过她的脸。
碧儿抬首,刺目的阳光下,君问天一张俊脸,遍布冰冻。君问天俯视着她,低吼道:“平时你任性、无理取闹,我都当是可爱,因为你小,不懂礼仪,我一笑而过。现在,你……看看这些赶过来的士兵,看看堡中的这些用仆,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太过于气急,他都快说不下去了。
碧儿抿嘴,移开视线,拂开他的手,苦涩一笑,“你……真正心疼的是二夫人受了委屈吧!”
“这个时候,你心里还念着这些!”君问天肃容,蹙起眉头。
一双长臂猛地推开君问天,拔都铁青着脸看着碧儿,“堡主夫人,你承认这字条是你写的喽?”他指着桌上的纸笺。
“不错!”碧儿紧抿着嘴,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