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徐徐吹来,嗅到鼻间略带腥气,可是闻得久了,这心却是一点点舒爽起来。
“桑姐儿,你又死哪去了,还不快点滚回来把衣裳给洗了!”
妇人尖利的声音回响在望海镇,被海风吹啊吹,吹到了谢小桑耳里,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开始往家走。
不远处略显破旧的篱笆墙在风中摇摇欲坠,如同奄奄一息的老人。
一个着艳红色衣衫的中年妇人立在篱笆后,双手叉着腰。虽然眼角的皱纹已是掩不住,可细看去,脸上却还残留了几分年轻时的美貌。只是那嘴唇极薄,且高高吊起的细眼不论怎么看都有股浓浓的刻薄意味透出来。
还不等谢小桑靠近,一身艳色的谢王氏便率先冲出来,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劈头盖脸地骂道:“成天不见人影,那么多的活也不晓得做!”
谢小桑脸上火辣辣疼,可嘴角却慢慢扬起来,甜甜笑道:“娘,我马上就去洗衣裳,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您瞧,你这眼角的皱纹可是又多了几道。”
谢王氏闻言,急忙伸手去摸自己的眼角,只是口中还骂骂咧咧的:“都是你这讨债的丧门星,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老得这么快!小华又怎么会总是生病!真是家门不幸,好端端竟然出了个丧门星。”
似是越说越气,谢王氏突然一甩手,呵斥道:“还不快滚去洗衣裳!洗不完今晚便不准吃饭!”
伴随着话音,腥咸的海风拼命往比鼻子里钻来,谢小桑不由得重重打了个喷嚏。
她忽然想到,她亲娘要是还活着,一定舍不得叫她顶着冷风去洗什么衣裳。
只是……她娘早就已经不在了。
七月半,云遮月,阴风习习,鬼门开。
谢小桑落地的那一天,就是这么个日子。
她娘苦苦挣扎了七个时辰,才在七月半的深夜里生下了她。
据说她生下来便不会哭,接生婆使劲拍她,她反倒咧嘴笑了,生生骇得接生婆一把松了手。她爹见她要摔到地上,忙不迭伸手去接,结果自己一绊,跌在地上,将膝盖跌出了病根。
她三岁那年,她爹续弦取了如今的谢王氏,两年后有了弟弟谢小华。原本有她爹护着,谢小桑倒也过的还成,谢王氏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曾多么刻薄她。
直到她六岁那年,她爹突然遭逢意外丢了命。
谢王氏便日夜打骂她,说全是因为她,先克死了生母又克死了父亲,早晚还要克死旁人。谢王氏天天管她叫“丧门星”,逼她做活,还不给饭食,久而久之,谢小桑都麻木了。
她坐在井旁搓着衣裳,慢慢咬紧了牙关。
她得忍着。
她已经到了能嫁人的年纪,谢王氏早就已经打起了她婚事的主意,所以这段时间,她不能轻举妄动,叫谢王氏寻到什么由头来随便处置她。
“小桑——小桑——”
谢小桑抬头往篱笆墙外一看,顿时笑了起来,又转头看看身后,见远处房门紧闭,便放下手中衣裳往篱笆边上走去。
墙外圆圆脸的小姑娘金豆豆便一把伸长胳膊来拽她道:“明儿就是三月初三了,小桑我们到时一道去瞧瞧海螺娘娘吧。”又说,“对了,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说着话,她摊开手,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酥糖。她将酥糖塞进谢小桑口中,笑着问道:“甜不甜?”
谢小桑也跟着笑:“甜。”
这满镇子的人都嫌她生得晦气,唯独豆豆一个人不怕她,愿意同她来往。
谢小桑吃着酥糖,笑着道:“你想去,我们明日就去。”
……
翌日一早,天色才微微亮,望海镇东面的沙滩上就已经挤满了人。
不分男女老少,人人手里攥着一个小箩筐拼了命地往前面挤。谢小桑和金豆豆俩人被熙攘的人群推来挤去,半天还在原地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