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奇缘——日食篇

林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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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子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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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冻僵了,手冻僵了,心也像被冻僵了,回转身,就是一室温暖,他很快就可以活过来。可是,他情愿这样冻着,希望冻得麻木,死掉也没关系。

韩江流仰起脸,任雪花凌虐着自己的脸,眼睛被雪堵得快睁不开了。

自小到大,他待人都是温雅谦和,很少生气。陆家当铺对四海钱庄做出无理之事,他承受得心甘情愿,宽慰爹娘要把心放宽放远。可是在面对碧儿时,他自己不知怎么的,就变得像个气量狭隘之人了,甚至在她跑过来向他道歉时,他都没肯真正原谅她。

是的,他很妒忌。碧儿为君问天受伤流泪,还误会他对君问天的用心。他不是气她对他的误会,而是看到她对君问天的在意,这个让他心寒如冰。碧儿和君问天本来就是夫妻,天天在一个屋檐下,很快就会日久生情。碧儿那么美那么聪慧、风趣,藏不住的可爱,君问天一定会看到。再与世无争的人,对于感情都做不到大度。他不能抢走碧儿,只能逼自己死心。

四海钱庄现在又在风雨飘摇之中,陆掌柜像看盗贼一样整天盯着这边,为他那天牵碧儿的手去茶庄,还到府中兴师问罪,大声斥责,催着要把婚期提前。他没有解释,老管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再有个十天半月,他就要永远离开和林了。他曾想带走碧儿,可现在,他决定放弃这个想法。因为他现在不确定碧儿对他是一种什么感情。如果碧儿喜欢他,和他一起,吃苦也是甜。如果她心中有君问天,那么他带着她漂泊,不能保证有在君府那么富裕,碧儿一定会更想念君问天,把她绑在身边,自己也不会开心。

可是,碧儿在和他分手时说,她能从梦里来,一定也可以再回到梦里去……那是什么意思?她……要回到……她来的那个地方?

碧儿和君问天在一起,心里痛苦,但至少知道她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如果她回到梦里,那么他永远都不能见到她了,想起她时,偷偷看一眼都不行,这个世界里就没有碧儿这个人了。这让他突地心慌起来。

碧儿说过,来到这里唯一的幸运是和他认识,他是她仅有的留恋,他胜过她那些所谓的亲人。她现在说走,是因为他拒绝了她,而君问天没有让她产生留恋?

她在意的人只有他,不是君问天?是这样吗,这样吗?韩江流击打着结着厚厚一层冰的栏杆,对天低吼!

外面冰天雪地的,碧儿却忙得热火朝天。用君府的下人的话来讲,少奶奶被少爷冷落之后,就寄情于书本,快成个书呆子了。每天从书房捧着一摞一摞的书,一伏案就是半天,写写画画,时而击桌,时而长叹,连去花厅用膳的工夫都没有。大伙儿猜测,是她不愿看到二夫人和少爷出双入对的亲热样儿。因为体谅她的心情,就是王夫人也是叹一声,由她去了。

这世上最难受的事是什么?就是让一个学新闻学的人去研究物理学。碧儿挫败地从书堆中抬起头,微微近视的眼眯着,有点儿发花。书房里所有的书都被她翻遍了,直看到她想吐,也没找到有关于日全食的记载。君府里的书算比较全的了,各类的都有一点,可是有什么用呢?游牧年代,对于日全食,人们的看法是天狗吞日,谈之色变,谁又想到这是一种奇特的天文现象。

碧儿揉揉额角,掀开棉帘,走了出去。想吹吹风,让自己混乱的思绪清醒一下。卷发散乱在身后,只简单地用象牙发环束住,一身素净的布裙。现在不用摆什么少奶奶的谱了,她是弃妇,可以蓬头垢面,可以不修边幅,也没人敢惊扰她,这几天,她过得很悠哉。

雪连着下了几天,今日终于放晴。暖阳一照,光线刺目。屋脊上挂着的冰帘,也“柔”成了一根细线,缓缓流向积雪中。

“少奶奶,夫人请您去前厅用膳。”一个小丫头从园子的月亮门走过来,拍着衣衫上被风吹落下来的雪,对碧儿微微一笑。

碧儿讶异地扬扬眉,“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放羊吃草几天,又想把羊圈起来了?

“君大少和夫人从飞天镇过来了。”

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要走过那么一大片草原,可不容易。朱敏夫人相思难耐?哈,新欢旧爱全到齐了,君问天艳福可不浅。她坏心地撇撇嘴角,“好啊,我洗下手就过去。”

小丫头扫了眼她张扬的卷发,细声细气地说:“少奶奶,我帮您梳洗下吧!”

碧儿豪爽地一摆手,“不要。我这形象与我现在的处境很配。太漂亮会抢了别人的风头。今天,我不是主角。”她是看戏的。

少奶奶的怪言怪语,君府下人已经不再大惊小怪。大家都很喜欢这个眼睛大大的少奶奶,一点主子的架子都没有,开心起来疯得像个孩子,宁静的时候特别惹人怜惜。碧儿洗好手,和丫头一起向前厅走去,远远地就听到朱敏娇媚的笑声。

“少奶奶来了,快上菜!”君总管先看到碧儿的,忙回身对厨房里的丫头吩咐。

朱敏握着王夫人的手,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聊家常。朱敏很会讨好人,看王夫人脸上放大的笑容就知道了。君问天和君仰山在一边喝茶,白翩翩淡雅如画地坐在君问天身边,神情幽远。朱敏的眼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君问天,传递着比言语更浓烈的情意。

碧儿一进来,朱敏的笑声戛然而止,君仰山立时坐正了,白翩翩眼中闪过讥诮。君问天俊容本能地一僵,觉得碧儿发上的发环格外刺眼。

“婆婆大人!”碧儿眼中现在也只有王夫人。对于别人,她可以忽视,反正是下堂妇,心情郁闷,失礼也是应该的。

王夫人讪讪一笑,“我请人捎信让仰山两口子过来,白姑娘没名没分地住在府中,总不是个事,赶在年前把亲成了吧!这不,问天身体还没痊愈,不能操心,我就想着让仰山来帮帮忙。年前也要到和林城里常来往的几个王府中走动走动,事情太多了。”

哦,原来是君堡主又要做新郎了。碧儿柔婉浅笑,“婆婆大人做主便是,碧儿什么也不懂,很惭愧不能为您分担。君大少和夫人来了正好,这府中太大,人多也热闹些。白姑娘初来乍到,有朱夫人陪着聊聊,也好打发寂寞。冬夜漫长,围炉聊天最有趣了。”

朱敏媚容一颤,看向白翩翩的眼中充满了妒忌,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我怎么能抢了少奶奶的位置,白姑娘可是来和少奶奶做伴的。”

“什么抢与不抢,碧儿来君府才几天。这里除了婆婆大人,朱夫人是夫君最熟悉的人。白姑娘对夫君年少时的事一定很感兴趣,你们有的是话题聊。”碧儿很通情达理地说。

朱敏的笑冻结在脸上,抽搐得有点夸张。

“你对我没兴趣是吧?”君问天突然冷冰冰地插了一句。

碧儿一噘嘴,“有呀!不过,这兴趣和别人是不同的。啊,干吗说这些?菜都上桌了,酒也温好了,我们边吃边聊!”她很热情地招呼着,像一个尽职的少奶奶。

气氛有点难堪,众人尴尬地起身,往桌边走来。

“天,君大少,你的脚怎么了?”碧儿看到君仰山一拐一拐地走着,脸上的表情还很痛苦。

“夫君不小心被车轮碾了下!”朱敏在那边接话。

“哇,很疼吧!”碧儿很同情地说,“饭后让大夫瞧瞧,看你的样子好像刚受伤不久。”

君仰山嘴巴半张,像被吓住了。

“君堡主,我坐哪边?”一直沉默着的白翩翩突然娇柔地开了口。

“坐君堡主身边吧,他手臂不好,白姑娘多照顾点儿。你脖颈受伤,不要吃过硬的东西。”碧儿笑吟吟地说,自己依了王夫人坐下,另一边坐了朱敏,离君问天远远的,“夫君,想起那个晚上,好后怕。不过,夫君很勇敢,受了伤还把刀刺进刺客的脚上,要不然……白姑娘,你烫着没有?”

白翩翩碰翻了一杯刚烫好的花雕。君仰山及时出手,挪开了她的手臂,才没被溅到。

“对不起,翩翩笨手笨脚。”白翩翩涨红了脸,楚楚可怜地看向君问天。朱敏那边悻悻地低下头,拉椅子的动作重了又重。

“没有关系,换只酒杯好了。”君问天没有表情地拍拍白翩翩的手,以示安慰,一抬眼,看到碧儿抿嘴轻笑,心中叹了一声,眼眸漆黑如子夜。

好熟悉的场景哦,自己玩过的。碧儿清眸晶亮,小脸闪烁着欢愉的光泽。

王夫人斜睨碧儿,她怎么突然心情这么好?

菜一道道地上来,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还有煲得浓浓的珍贵雪鱼汤。碧儿殷勤地给王夫人布菜,自得其乐地喝汤、抿酒,小脸红晕满布。座中其他人反倒像食不知味,斯文地挑了几筷子菜,就充午膳了。

饭后,王夫人由丫头扶到房中午睡去了。朱敏捧着头说一路疲累,要到客房歇息一会儿。君仰山和君总管讨论婚礼琐碎的细节。君问天陪一直苍白着脸的白翩翩回房。碧儿让丫头提了一篮香梨回房,火盆烤得嗓子干,吃点梨润润喉。

好心情一直延续到回到厢房,碧儿雅兴大发,让小丫头磨墨,准备对窗写生,画幅笑傲江湖的逍遥雪景。

还没动笔,听到有人轻轻叩门,丫头过去,回首说二夫人来了。

碧儿眨眨眼,二夫人不会来和她比试书法的吧,那她只有认输了。

“姐姐!”白翩翩清逸地万福。

“姐姐?”碧儿蒙了,她现在“高龄”才十七,白姑娘美是美矣,看上去可不比她年轻,这一声“姐姐”,从何而来啊?

白翩翩撇撇嘴角,扫了一室凌乱的书籍,拿了块帕子抹了抹椅子,自顾自坐下。“翩翩不管年岁多大,总是个妾室,你是正房,按理应该叫声姐姐。”

天,碧儿一下觉得自己举足轻重,坐下来都小心翼翼的,唯恐失了礼节,“哦,那妹妹踏雪而来,找姐姐有何事啊?”

“姐姐今日在桌上说起那天君堡主遇刺的事,莫非姐姐也在场?”白翩翩神情弱弱的,像是想起那天的事,仍然非常的后怕。

“夫君没和你说起呀,妹妹有没注意到,那天夫君后面跟着个下人?”

白翩翩美目一挑,“不曾细看,那是姐姐?”

“对啊,对啊,平生第一次逛青楼,还碰上凶杀案。妹妹,你艳名远播,你说那刺客会不会是你的爱慕者,因为妒忌你倾心夫君,才出此下策?”

“这种事在青楼中是不稀奇的。不过,君堡主能带姐姐去青楼,可见很宠姐姐。”白翩翩偷偷松了口气。

“错了,他是让我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美人。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倾国倾城!汗颜啊,夫君原来的夫人也是个大美人,如今你也是,我看来没必要东施效颦了,死了心,从此后,青灯黄卷伴余生。”碧儿为了配合语气,特意一脸沮丧,眼神灰落。

“姐姐真会说笑,君堡主不是个俗人,不会以貌取人的,姐姐蕙质兰心,自有一股翩翩仰慕的气质。”

美人连说话都这么美,碧儿很受用地一笑,“多谢宽慰,如果没有事,二夫人请回去歇着吧,你脖颈上的伤还没好呢!”

白翩翩款款起身,“多谢姐姐关心!”

碧儿特意把美人送出门,在外面发了会儿呆,“噗”地笑出声,好几天没有踏进厢房的亲亲夫君忽然出现在走廊上。

“什么事这么开心?”君问天低声问,先挽起她的衣袖,看手腕的青紫已经消去,便自如地揽着她的腰,并肩走向厢房。

“你们两口子轮番逼供我呀?”她玩味地歪着头,笑问。

很怪异的,他们两人之间突然有了种默契。君问天会意地眨了下眼,拿下她头上的发环,“我还没有死呢,不准戴这种白色的东西。”

“是象牙色,不是白色。”她反驳,欲抢回。他已经收回袖中,“我明日让君总管帮你做一枚镶宝石的发环,比这好看。”

“我不要。”这是韩江流的心意,再好的也不能和它比。

“不要也得要。”他拉着她的手,避开满地的书,穿过屏风,并坐在卧榻上,“碧儿,不要把别人当玩物,时不时刺得别人心惊肉跳、六神不宁的,那样就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静静地坐着,看别人唱戏,不更有趣味吗?你今天看得过瘾不?”

碧儿探手摸摸君问天的额头,“没发热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本来有些怪异,可是你东一句西一句的,我也有些明朗。”

“说真的,君问天,我都有些同情你。”

君问天微微一笑,眸光变暗,“娶了你之后,我就让所有的人羡慕了。”

碧儿纤手托腮,故作深沉地思索了下,“你确实让人羡慕,谁能修得我这样的好娘子,大度、贤良、与世无争。”

“还能用纤弱的双肩,为夫君挡住外面的风风雨雨。”君问天看着碧儿打岔似的拿起一只梨,用布巾拭了拭,白牙一咬,梨汁从嘴角溢了出来,他不禁咽了咽口水,黑眸深不可测地眨了眨,直盯着碧儿粉红的樱嘴,身子紧绷。

“你少自以为是,我没那份好心。我发现嫁给你后,好像变聪明许多。为什么呢?”碧儿边嚼梨边说道,“环境造人,在父母身边,天掉下来都与自己没有关系。可现在不行,无依无靠,逼着自己要多点心眼,遇事要多考虑,才能保护自己。我不是变聪明,而是逼着自己要聪明,不然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想起以前承欢父母膝下,真的太幸福了。”

她说的父母不是舒富贵夫妇,而是林书白和方宛青。虽然为名字而烦忧,那也只是无病呻吟。林书白的儒雅,方宛青的强悍,让她和林仁兄自小到大,没有在外面受过一点委屈。林家不大富大贵,可也是换季换新衣、一年内出外度一两次假,特殊的日子举家到餐馆吃大餐,宽敞的公寓,独立的空间,时不时出去看个音乐会、歌剧之类的,过得小资而又精致。那个时候,她满脑子的少女轻愁,哪里懂生活的艰辛、人心的险恶。穿越之后,她首先尝到的是贫穷、无奈的婚姻,而后就是面对飞天堡复杂而又诡异的环境,没有任何人真心地给她指点,她若想好好地活着,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

对比从前的幸福,触景伤情,忽然自怜起来。碧儿眼眶一红,泪珠在眼中打着转。她不想成熟、不想聪明,她只想回家。以前想家的时候,还能和韩江流撒下娇,现在……她缓缓站起身,握着梨的手轻颤,强抑着心底的痛楚。

这样的碧儿太陌生了—脆弱无助、惹人心疼,和前一刻的慧黠、俏皮、活泼简直判若两人—君问天还是第一次看到,“碧儿……”他震撼地拥着她的肩,想抱紧。

“拜托,不要碰我,就一会儿……”碧儿背过身,咬着唇,肩微微地耸动,泪无声无息地滑下。

君问天两手在半空中恼怒地一挥,他已把她当作信赖的人,他却不是她愿意依赖的那个人。她不是装可怜的娇弱女子,对任何事都看得入木三分,甚至是冷静的、坚强的。是什么让她伤心成这样?

要懂碧儿,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近在眼前,可是让他觉得她离他很远。

“碧儿!”他强行扳过她的肩,逼视着她的眼眸中他的身影,她眨了眨眼,把最后一滴泪眨回眼中,自嘲地一笑,“我有点神经质,我们刚刚讲到哪儿了?”

“碧儿,我是你夫君。”他一字一句强调,要她正视二人之间的关系。

碧儿挫败地点头,“我时时刻刻都记着呢!”轻蹙眉宇,扫了一眼俊美得近似邪魅的面容,真的很讨厌很讨厌这个男人,为什么要紧抓着她?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吗?”他期待地看着她。

碧儿平静了下情绪,“我保护你的事?”

君问天僵着脸,收回了手臂。她的心拒绝为他打开。

“君府里现在除了我,所有的人都很神秘,看似一切事都围绕着你,可你能把所有的人都操控得很好,以游戏的心态旁观,可见最厉害的人是你。我没有能力为你挡风遮雨,我只是觉得好笑,逗他们一逗。你们要唱什么戏,我不感兴趣,所以你也不要拿我做挡箭牌。”她一语点破。

“我不是拿你做挡箭牌,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现在,我确实很依赖你。我的眼前就像重重迷雾,只有你能为我抹开,让我看清楚一切。”他不掩饰自己的脆弱,“在娶你之前,我都是一个人面对一切,对任何人都抱着一颗警防之心,我不会太相信一个人。和你成亲之后,我发现……你是唯一可以让我撤下心防、全身心放松的一个人。”

“那是因为我对你没有企图心。”她继续啃梨,“可是君问天,你有没想过,我们的结合是建立在协议之上,那本身就有了企图。不要信任我,我也不想了解你。”她现在就盘算着如何离开他,不想有那个荣幸做他最信任的人。

君问天苦涩一笑,替她拭去嘴角的梨汁,“碧儿,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你问,我就会坦白地回答你。”

“别那么抬举我,君大堡主,君帅哥,你若看在成亲这几日我表现还不错的分上,休了我吧!”她很无力地叹了口气。

“你以为我丢得起这个脸?所有人都知道我娶了你,我却双手把完璧无瑕的你送给另一个男人?你是要我成为大家的笑柄吗?你嫁进飞天堡的那一天起,你就……不可能有跨出去的可能了……”

“Stop……”碧儿做了个篮球赛中要求暂停的动作,让君问天惊住加怔住。她咬了咬唇,两眼瞪着屋顶,“这个问题,我以后不会再提,算我没问。”她放弃与他商量此事,脚长在自己身上,总能跨出去的。

君问天打量她的表情,不确定她是想通了,还是妥协,最后他决定跳过这个问题,“雪后放晴,我们一起去园子里走走。这几天的大雪,困得人乏力。”他拿开她手中的梨核,用布巾拭净她涩涩的小手。

“我没空,我还要看书,你找白姑娘或者朱夫人,旧爱新欢,挑谁都可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下堂妇身上。”她不承情地拂开他的手,一副他在开玩笑的表情。

“就是怕旧爱新欢不好平衡,和你才最合适。”他也学乖了,顺着她扔出的竹竿往上爬。宠也要有个限度,他给她太多自由。以后,不能再让她任性地想推开他就推开,这个夫君,他要当得名副其实。

“我不这样认为……”她欲反驳,身子已被他揽在怀中。他另一只手拿过一边的披风,将她强扯了出去。

她无奈地任由他裹上披风,佯装恩爱地在人前走秀。打扫庭院的下人看到他们相依相偎的样儿,抿嘴偷笑。

“梨就那么好吃吗?”他突然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牵着她的手,信步在后园中的小径上踱着步,不时摇一下堆满积雪的树枝。

“当然!哦,刚才忘了分一半给你。”碧儿眼角的余光瞟到白翩翩站在屋檐下静默成一柱冰凌。君问天知道她不是纯良之辈,还要把这个炸弹放在身边,不怕炸死呀!碧儿有些好奇地扭头看君问天。

“我不想和你分‘梨’,可是我想尝尝梨的味道。”他突地啄了一下她的樱唇,当着下人的面,她吓了一跳,呆呆地看他。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狠狠地瞪他几眼,“君问天,你再敢非礼我,我就会让你下不了台的。”她用他才听到的音量恶狠狠地提醒他。

君问天亲昵地捏了下她的粉颊,“碧儿,晚上我回厢房睡。”自那天被她推开之后,他赌气睡了几天书房。

“要不要在厢房前点一串红灯笼?”她嘲讽地看着他,想起张艺谋拍的那个《大红灯笼高高挂》中,老爷要到几夫人的房中过夜,就预先点上一串红灯笼,和皇上翻妃嫔的牌子一般,真是恶心。

他不大明白她在讲什么,但明白一定不是好话,“你若想,我可以让君总管点一串。娘子,书房的床太硬。”

“白姑娘房中的床很软。”而且还可以美人在怀,春宵一刻,消魂蚀骨。

“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君家易了主,你的日子就不会有现在这般悠哉。你不怕再有刺客伤我?”

“那干吗还要娶?”

“她想嫁我就娶喽!”他理所当然地说。

还真是好说话,碧儿想了一下,“好,那你睡厢房,我睡书房。若我们同处一室,朱夫人会不方便的。”

君问天苦笑,有点气短,“碧儿,那些都已是过去了。”

“别告诉我这些。”碧儿看到白一汉领着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往这边走来,推了君问天一把,示意他往那边看。

“少爷,这位是陆家当铺的陆老板。”白一汉为中年男人作了介绍。

陆老板拱手作了个揖,笑着说:“陆某离开和林时,君堡主还是少年,如今已是富甲天下的俊杰,真让人惊叹。”

君问天轻拧下眉,对着园中的暖亭做了个请的手势,“陆老板说笑了,问天记得十年前,陆家当铺可是和林城中数一数二的商铺,后来听说陆老板去中原发展,怎么又回和林了?”

碧儿的手仍被他抓着,无奈随他一同走进暖亭,白一汉挥手让下人送上茶点。

“说来话长,以后再与君堡主细聊。”陆掌柜瞟了一眼碧儿,“这位就是堡主夫人吧?”

“对,正是问天的娘子!”

陆老板一笑,“我说江流少爷怎么会在大街上与一个女子如此熟稔地牵手,原来是堡主夫人,这就不奇怪了。”

碧儿讶异地瞪大眼,白一汉一怔,不安地看着君问天。

君问天不露声色地闭了闭眼,“夫人没来过和林,我请江流带她逛逛市集。”

“你们是好友,这点小忙,江流应该帮的。”陆老板浅浅一笑,眼中多了点东西。

君问天冷冷地问道:“听陆老板这口气,应该是与四海钱庄重续婚约了?”

“哈哈,君堡主实在太精明了,什么事瞒得了你?”陆老板朗声大笑,“陆某回到和林后,忙于新铺开张,一直没空到各位商界同僚府中拜访。好不容易新铺上了轨道,又该忙次女的婚事了,还真是有些吃不消。君堡主,陆某今日来,一是日后请君堡主在生意上关照下小铺,二来是请君堡主与夫人六日后到寒舍吃杯喜酒。”

碧儿感到手有些发冷,想缩回,君问天不松,紧紧地握着,“哦,是贵府二千金?如果问天记得不错,江流与陆府的婚约对象应该指的是长女?”

“对,对,只是长女几年前已嫁他人,韩庄主与陆某商量了下,改为次女可儿与韩府联姻。”

“那恭喜了,问天到时一定前往道贺。四海钱庄与陆家当铺联姻,和林城中的银子以后就流不向别处了。”

“这就是我和韩庄主的意向。陆某膝下无子,韩庄主也只有江流一子。以后,这一切都要江流担当。江流温厚仁义,君堡主日后请在生意上多多指点于他。”

“我和江流是多年好友,这个自然。”君问天客气地说。

两人又东扯西扯了几句,陆老板还要去别的商铺老板家拜访,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出门。君问天亲自送他出府门。

碧儿呵了呵手,懒懒地站起身,走下暖亭,白一汉站在亭外,憨厚地对着她笑。

“少奶奶,今儿天气真好!”老实人憋了半天,笨笨地挤出一句话。

碧儿把手拢在袖中,冬日,天黑得早,午膳刚过不久,西方一片艳丽的霞光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光彩,夜幕悄悄拢近。

“嗯,是不错。白管事,今天没做账吗?”白一汉好像是君问天的财务总监,飞天堡所有的收支都是他过问。

“今天给各家商铺的老板送点年礼,没有做账。少奶奶……”白一汉挠了挠头,“呵呵,我也不会讲话。少奶奶,您不会离开少爷吧?”

碧儿咽了咽口水,“为什么这样问?”

白一汉脸涨得通红,躲闪着碧儿的视线,“呵,突然……突然想问一下啦!少奶奶,您……嫁过来之后,少爷整个人都变了,他会生气会笑了……以前,他脸上从来没有第二种表情的……少爷他很喜欢……少奶奶。”白一汉不像是在讲话,而像在拼命。就这几句,他说得气喘吁吁,鼻头上都是汗。

君问天喜欢她,这真是个很冷的笑话,用哪只眼能看出来?外人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协议,才这么说的。看着白一汉局促不安的样儿,她怕打击了他,模棱两可地撇下嘴,调侃地说:“这话可不能让二夫人听到哦,不然,她会伤心的,过几天,她就要嫁进君府了。”

白一汉急了,“少奶奶,那个……只是逢场作戏,不能当真。少爷对少奶奶真的不一样,如果您见过以前的少爷,您就知道我的话是不是真的了。”

“我相信,绝对相信。”碧儿忙点头,“我也很喜欢你家少爷。”她没有气力和他争辩,心很失落很失落。她终于知道韩江流为什么拒绝她了,这世上还有谁能信赖,连温厚的韩江流都骗人。

“那我就放心了。”白一汉笑得憨憨的。

“白管事,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白一汉摆手,“少奶奶,少爷不是像您所看到的那么冰冷,他……只是……”

“只是什么?”送客的君问天不知何时回来了,寒着一张脸,“一汉,你的话太多,忙你的去吧!”

白一汉欲言又止,拱拱手,退了下去。

“你此刻的心情不好受?”君问天上前掐着碧儿下巴,眼瞳吓人。

碧儿烦躁地皱起眉,“错,我快乐又Happy!”

“你背着我出去和韩江流幽会?”他低吼着。

“放开我!你弄痛我了!”她的下巴被钳制得快要碎了,“大街上是幽会的好场所?”

“那你们怎么会手牵手?”他冰冷的语气下,一座火山蠢蠢欲喷。

“我被马车撞了,韩江流看到扶一把,不可以吗?你们这群奸商,满脑子的阴谋诡计,真是令人憎恶。”

“最好这是真的!如果让我知道你和韩江流在骗我,我会杀了你们两个。”他放轻了力道。

碧儿拨开他的手,轻蔑地一笑,“杀吧,没人拦着你。我属猫,有九条命,你尽管挥刀过来!”说完,她转身而去。这就是白一汉口中说的喜欢她的君堡主,喜欢到动不动就要杀她,她真想仰天大笑。

“六天后,你和我一同去参加韩江流的婚礼。说起来,江流也该送喜帖来了。”身后,冷风送来君问天阴寒的话语。

“好的!”她停步,回首,“韩少爷是我的恩人,我会去向他道贺的。哦,夫君,提醒你一下,你与二夫人的大婚之日定下来没有,千万不要和韩少爷的喜日子重了。怎么所有的人都喜欢在冬天成亲,又不能穿好看的衣服,真是的!”她很不满,直跺脚。

君问天黑眸阴魅,夜色中,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着。她一天不气他就不舒坦吗?

朱敏还是按捺不住了。

晚膳后,她借口陪王夫人聊天,在王夫人的院中磨蹭到半夜,才告辞回房。从王夫人口中,她得知新婚夫妻为纳妾一事,已经分房而睡,君问天现在暂睡在书房。

拒绝了丫头的陪送,她双手抱肩,沿着冻得严实的曲径,两眼扫视着四周,耳朵警惕地竖起。已三更多了,府中的下人都歇息了,除了风把树上的积雪吹落下来的声响,就只有她裙裾曳地的声响。

书房的灯还亮着,门半掩,朱敏的心突地怦怦直跳,脚下不由得发软。好不容易走近,轻轻推开门,房中居然无人,桌上一杯茶冒着热气,前一刻,君问天应该还在的。

她坐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动静。她起身出了门,站在廊下四下张望,少奶奶居住的庭院有一点声音传来,隐隐地看着一个下人提了食盒往那边走去。她沉吟下,走了过去。刚到门口,一个小丫环掀帘出来,看到她,吓了一跳,“朱夫人,还没歇息?”小丫环道了个万福。

“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少奶奶没上床吧?”

“没有呢!在整理书,少爷吩咐,让我送点夜宵给少奶奶。”

“少爷在哪里?”朱敏忙问。

“少爷刚和白管事出门了。”小丫环微微一笑,走远了。

朱敏好失望地耷拉着肩,今夜看来没指望了。

“谁在外面?”碧儿拍拍两手上的灰尘,探出头来,“朱夫人?”

朱敏讪讪一笑,“看到少奶奶的房中有灯,过来看下,防止有事。”

脸皮真是厚如城墙。

“朱夫人考虑真周到,那进来看下吧,不然朱夫人不放心。”

朱敏无奈跨了进去。碧儿果真是在整理书,一摞摞的书堆在桌上,一碗熬得稠稠的杏仁粥放在一边。

“少奶奶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不觉得冷清吗?”朱敏轻笑,眼眸带讥。

“大户人家有的是银子,哪间屋子不这么大?冷清不觉得,就是感到浪费。”碧儿自顾自坐下喝粥,一句客气相让的话都没有。心中明白,朱敏是为寻君问天而来。可这里不是飞天堡,君仰山还在,白翩翩也在,这个女人被欲望迷失了心,无耻到这种地步,真是勇敢。

“少奶奶……”朱敏假装关心地坐下,“少爷这么急就娶二夫人,你心里不好受吧!”

“唉,我也想开了,夫君这么优秀的男子,怎么可能只娶一房呢?与其他在外面偷吃,被别人说长道短,还不如娶回府中算了。”

朱敏脸一红,说:“你可真会宽慰自己。”

“我没朱夫人的本事,能让君大少专情,你们真是一对让人羡慕的好夫妻。”

朱敏有点不是滋味,坐不住了,笑得僵僵的,“呵,夜太深了,我不打扰少奶奶,回去睡了。”

“好的,谢谢朱夫人的牵挂。夫君的纳妾一事,麻烦君大少了。二夫人与夫君相恋多年,今日终成眷属,也是了却夫君多年的心愿。”

“可不是。”朱敏的心像被人刺了个洞,生疼生疼的。出了门,被冷风吹得直哆嗦。说起来,朱敏和君问天也偷情两年了,但她仍觉得他捉摸不透,不受她掌控。如果真的像少奶奶所说,他和白姑娘相恋多年,那么他以后真的不会再碰她了吗?

朱敏慢慢地往回走着,心不在焉地揽紧披风。刚出院门,就见一道黑影飞速地从后园的墙头跳下。朱敏惊得圆瞪着双眸,捂着嘴才没有惊呼出声。那道黑影很快就消失在树木之间。朱敏吓得拔脚就往自己住的庭院跑去,直感到后面像有人追赶,她偷偷回头,并没有人,但见树影晃动,又像处处有人。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经过白翩翩客居的院落时,她再也移不动脚步,整个人瘫软在一棵树后。

黑夜里,她听到“吱”的一声门响,她害怕地抬起头,一道纤细的黑影闪出白翩翩的厢房,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出来吧!”然后,另一道黑影从门里出来,“不要声张,以不变应万变,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嗯,快回去吧!”

后出来的黑影飞速地向后院跑去,第一个黑影又站了会儿,才走进房中。

朱敏拼命把手指塞在嘴中,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不会看错的,那是君仰山和白翩翩。战栗间,一种更为毛骨悚然的异觉蓦地从身后传来,她慢慢地扭过头。“该死的!”她听到一声低咒,眼前掠过一阵风,脖颈发凉,还没看清怎么一回事,身子一侧,她跌进了一团无边的黑暗之中。

“还有什么事?”碧儿喝完粥,刚刚洗漱好,正想上床,又听到轻轻的叩门声,以为是朱敏又来了。

拉开门,她呆住了,韩江流站在廊下。她眨了眨眼,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韩江流,不是梦,“你……怎么来了?”

“把自己穿暖点儿,我们出去说。”韩江流的声音低哑、颤抖,像是特别紧张。

碧儿只是迟疑了那么一下,返回身,熄了灯,拿起屏风上的狐裘,就出来了。

夜深寒重,他牵着她的手,放轻脚步,七拐八拐,来到后园,轻轻打开让下人采买进出的角门,一匹马系在门外。韩江流把碧儿抱上马,然后自己跃上马,飞速而去。

碧儿冷得直往韩江流怀中缩,只听到风在耳边呼啸、韩江流的心跳声很急。马在一个僻静的小巷中缓缓停下,韩江流抱下碧儿,走进一家小院。厢房里燃着火盆。

碧儿伸出手,在火盆上烘着,询问地看向韩江流,“怎么了,韩江流?”

韩江流手握成拳,全身绷得像一张弓,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妹妹,我今天是鼓起十二分的勇气,抛开了礼义廉耻,甚至见不得人地像盗贼般翻墙越壁,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真的……喜欢我吗?”

碧儿很诚实地点下头,“可是,韩江流……”

未出口的话被他的唇掩盖住了,黏住她的唇舌,狂烈地倾诉他的喜悦与爱怜。碧儿感到脸颊一湿,韩江流哭了。

“妹妹……”他沙哑着嗓音,埋首在她秀发之中,“我以为你喜欢上了问天,心中一直矛盾着、犹豫着,不敢再喜欢你。幸好你没有,你喜欢的人是我。”

她眨眨眼,叹了口气,“可是我不能喜欢你。”

“为什么?”他凝神看她。

“你有婚约,六日后就要成亲了。”她委屈地噘着嘴,“你也不是好人,有了婚约,还对我这么好。”

“那个婚约是陆老板报复爹爹的一个阴谋,是个家丑,不是真的。”他搂紧她,抱她在膝上,吻着她瞪得大大的眼睛,把四海钱庄与陆家当铺之间的过节细细说了一通,“我不是玩弄别人的人,在没认识你之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娘子就行了,不会想太多。可是遇到你之后,突然发觉心不听自己的话。即使现在真的有婚约,我也要做个罪人。妹妹,不要回梦里,我喜欢你,嫁给我,好吗?”他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个戒指,“你说过,在你梦里,一个男子想娶心爱的女子,就是这样……”

碧儿轻抚着他瘦削的俊容,头靠在他肩头,“要跪下来才算数。”

“真的要那样吗?”他俊脸一红,抱她下来,抿了抿唇,撩开长袍。

碧儿柔婉浅笑,眼中突然涌满了泪水,几近心折地环住他的腰,“不要了,不要了,我嫁你!这几天,你对我的冷漠让我的心快疼死了。今天听说你要成婚,我的心就堵着。你是我在这里的唯一留恋,没有你,我就真的要回到梦里,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回。我讨厌君府,所有的人都怪怪的,带我走吧,我一刻都不想待在那里。”

“跟我走!”他细吻她,如捧着天下至宝,软语温柔,凝眸脉脉,“陆老板不会轻易放过我们韩家,我们全家思量着要离开和林城,一切都已安排好了,你跟我走,好不好?”

“好!只要能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她开心地笑着,小手松松地改钩住他颈项,凝视他俊朗的面容。一个俊逸斯文的人为她失控成这样,足够了,就乖乖待在他身边,不想从前,以后,相夫教子,与他白首偕老。

“妹妹!”韩江流吁了口气,双手包住她柔软的小手,不断地轻吻,新生的胡楂弄得她又痛又痒,嬉笑着挣扎,要抽回手,“成亲之后,你要把梦里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从小到大的,一点都不准漏掉。”

“放心吧,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我都没喜欢过别人,只有你。”

“那就好!”韩江流深深吐了口气,不舍地缩回手,轻抚她的秀发,“三日后,三更时分,你在后园的角门等我,到了新家,我们就成亲。虽然……我已经等不及想真正地拥有你,但不能这样轻薄你,一定要拜过天地之后,我们再洞房花烛。”

“韩江流!”她开心地主动吻住他。

“现在,我送你回去。很对不起问天了,多年的老友,做下这种事,可是我顾不上,毕竟你不是他真正的娘子,这样想心里稍微好受点,以后再向他赔罪吧。妹妹,什么都不要收拾,衣服也不要,更不能带书,要和平时一样,问天太过于精明,你不能让他看出来。”

“嗯,我知道了。”君问天只是怕丢了面子才紧抓着她不放,如果他答应两年后放她,她可能现在就不会这样坚定了。没有她,君问天不会少什么的,马上要娶二夫人,以后还会三夫人、四夫人……家里一群丫头,随时可以做侍妾,他不会寂寞。她忽视心底莫名的愧疚。

韩江流一直紧攥着的心放松了,终于释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碧儿没要韩江流陪她回厢房,在角门外道了别,催着他早点离开,自己蹑手蹑脚地向庭院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前面一片喧嚣之声,灯光亮如白昼。她不禁打了个冷战,急急跑向厢房,不知道是不是君问天发现了她的外出。

刚掀开棉帘,小丫环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跑了过来。

“怎么了?”她故作平静地问。

小丫环一脸惊惧,结巴得语不成声。

“别急,慢慢说。”她慌得站不住,扶住门框。

“朱夫人被人打晕在园中,刚被更夫发现。”

碧儿偷偷拍了下心口,暗自庆幸君府中的惊天动地不是因为自己,不过,还是有些后怕。

她随丫头到客房看望朱敏,一进去就觉得气氛有点诡异。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就连王夫人也来了。朱敏躺在床上,眼中噙着珠泪,她定定地看着的人不是君仰山,而是君问天。让人惊讶的是,君仰山脸上不知怎么了多了几道指痕,像是抓伤,力道深得使皮肉外翻,脸颊血红一片,神情僵硬。白翩翩素着张脸站在背光处,让人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君问天负手站在床边,眼神深邃,面无表情。

碧儿轻轻站到王夫人身后。

“我……陪老夫人说好话,回来歇息,就看到……几条黑影一闪而过,接着身后被重重一击,就……什么也不知了……”朱敏咬着发白的下唇,珠泪盈盈,声音甜软,眼瞳柔美得足以使男人销魂。

“是什么人呢?”王夫人皱着眉头,一脸纳闷儿,“君总管刚刚已经巡查了各庭院,没有少一件东西,半文铜钱都没丢,女眷也都平安。这大冬天的深更半夜出来,不为钱财,不为女色,到底要干吗?敏儿,你会不会看错了?”

朱敏头摇得像拨浪鼓,语气幽怨、委屈,“怎么可能看错,又不是一道黑影,是好几道,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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