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小姑娘才三岁, 穿的圆滚滚戴着一顶毡帽, 像只白雪球。入了书房后就被农嬷嬷将毡帽取了下来, 露出上插一对银制仿真梅花小簪的小揪揪。一张粉雕玉啄的白嫩小脸, 眼角处一颗粉红泪痣, 淡到几乎看不清轮廓。
白嫩的双手交叠着趴在书案上, 正仰着小脑袋一瞬不瞬的盯着陆重行看。
陆重行现年十一, 面容轮廓清秀稚气,但不失气度风范。穿着有些单薄,手持毛笔, 露出纤细手腕,黑发被青白色的发带束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和下颚。他紧紧抿着下颚, 面色绷得很紧。
多年前, 母亲去世,他的性子自那日后大变, 越发乖戾凶狠。陆老太太虽疼惜他, 但也禁不住这孩子大半夜的站在她床头, 盯着她一副一言不发的模样。在陆兴雄的百般劝说下, 陆老太太捂着自己被吓得差点上搭桥手术的心脏, 终于是狠心将人给送到了姑苏来。
姑苏山水养人, 陆老太太让陆重行在姑苏好好将养一番身子,待到来年开春再将人接回来。
陆重行来的时间不长,但因着脾性不大好, 所以惯是一副独来独往的姿态。他算年纪不大, 却也不小,容貌又生的这般好,难免惹得那些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偷偷思念觊觎。
既然招惹了一群小姑娘,自然免不得受到同龄人的妒忌。
小孩子的妒忌最是单纯又最是恶毒。
陆重行先前尚不理会,直到那些恶作剧越发过分起来,他才禁不住激,跟苏胜苟动起了手来。
其实也是苏胜苟先动的手,不然陆重行是不会主动打人的。
事情的起因只是因为一块糕饼。
小苏娇怜因为觉着这大表哥好看,但是却又不爱搭理她,便处处去惹这大表哥的麻烦,想以此引起这位大表哥的注意。
她硬塞了陆重行一块自己咬过的糕饼,陆重行嫌弃的将其扔在地上,苏娇怜受不了打击,便哭了。正好苏胜苟带着一群小男生过来,以为陆重行欺负了自家妹妹,上去就是一顿揍。
可惜,就苏胜苟的三脚猫功夫,哪里是日日勤加练习武功的陆重行的对手。连人家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揍翻了天。
苏老爷虽然有些迂腐,但一贯是个赏罚分明的君子。
他在问清仆人缘由后,便将两人关进了书房抄书。至于苏娇怜,对于这么个宝贝女儿,苏老爷自然舍不得责罚,只是意思意思的让她在屋子里头反省半日。然后苏娇怜就抽抽噎噎的被抱了回去,放在榻上安安生生的睡了一个午觉。
再醒过来,就变成了苏娇怜。
陆重行抄书抄的十分认真,根本就连看都不看一眼身边蹲坐着的奶娃娃。
苏娇怜惆怅的看了一眼自己胖乎乎的小爪子,面露忧愁。
明明是个小团子模样,却偏是要学大人那般唉声叹气,配上那副软绵绵的面团脸,实在是叫人忍俊不禁。
农嬷嬷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自家姐儿那副小大人的模样,满眼慈爱。
苏娇怜仔细想过了,既然她现在是这么个处境,又偏生放不下陆重行,那何必不趁着这个机会将这根歪苗拨直呢?就她现在看来,小小年纪的陆重行还没走上变态这条一发不可收拾的道路。
她一定要让陆重行在她光辉而伟大的母爱下茁壮成长,变成一个根正苗红的正直美青年。
说到母爱,苏娇怜突然想起陆小孩,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刚刚生了个孩子还在准备二胎中,居然他喵的又穿了。
苏娇怜捧着自己的包子脸,深深的忧愁。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从前人的经验中,苏娇怜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会变成变态的人,从小一定会经历一些非人的经历,然后又因为缺乏社会关爱而孤僻叛逆,最终走上变.态这条道路。
所以总结下来,苏娇怜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对陆重行表现出如春风拂面一般的关心和爱护,让他感受到大家庭的温暖。
“大表哥,你吃糕点。”苏娇怜捧着手里粉嫩嫩的芙蓉糕,奶声奶气的说话。
陆重行头也不抬的继续闷头抄书。
那边见自家妹妹久不理自己的苏胜苟吸着鼻涕过来,“妹妹,我也想吃糕点。”
“饿着!”苏娇怜扭头,恶声恶气的说完,转过头看向陆重行的小脸上又是一副可爱的懵懂表情。
苏胜苟:他这个妹妹,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
苏胜苟舔了舔唇,垂涎欲滴的看着那些摆置在食盒的精致糕点,忍不住的偷偷伸出手去拿。
苏娇怜似乎察觉,一转身,恶狠狠的瞪向苏胜苟。
“君子有言,不问自取便是盗。”你这只狗,居然还想吃人食!想起苏胜苟做的那些龌龊事,苏娇怜便忍不住的想抓着他的领子将他胖揍一番!
可现在的苏娇怜毕竟只是只粉团子,再恶声恶气也只是装腔作势的可爱。苏胜苟登时便梗直了脖子,“读书人的事,能算是偷嘛。”
苏娇怜: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那也不准吃!”苏娇怜随手抓过书案上的毛笔,对上苏胜苟的手背就是一段敲。
苏胜苟坚持不懈的在苏娇怜的暴打下将糕点塞进了嘴里,还企图去拿食盒里的其它糕点。
苏娇怜气急,蹦跶着小短腿,头上的两撮小揪揪就在陆重行的视线下一蹦一跳的活力十足。
“不准吃!”
“我饿!”
苏胜苟梗着脖子,去抢糕点,却不慎打翻了陆重行书案上的砚台。那浓厚的墨汁瞬时铺洒开来,不仅沾湿了陆重行身上的衣衫,还将他辛苦抄好的东西都毁于一旦。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苏娇怜张着小嘴,似乎是没想到剧情会这样发展。在陆重行那双漆黑暗眸的凶狠怒瞪下,苏娇怜赶紧抬起胖乎乎的小爪子指向苏胜苟,“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亲爱的狗哥哥。
苏胜苟虽然虚,但觉得自己决不能怕了这个将他心上人抢走的外乡人,登时便继续梗着脖子道:“就是我干的,怎么样,你打我啊。”
见过讨打的,没见过这么讨打的。
苏娇怜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生怕等一下大佬发起火来伤及无辜、殃及池鱼。
但奇怪的是,陆重行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默不作声的将东西收拾了,然后继续低头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