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妾室扶正本非易事,且多为人所不齿,然马氏的父亲如今已官拜朝中,身份早已今非昔比,做女儿的自然水涨船高,姚家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再者,如今大周是太后掌权,真龙天子不过是个摆设,在太后面前唯有拱手称是的份。太后性格强势果敢,极富谋略手腕,她掌权这二三十年来,女子的社会地位不知不觉中亦提高了许多。
此消彼长,那些限制、束缚女子的陈规陋习也随之为人们所忽视抛弃。如今的大周,女子休夫、再嫁、出门游玩、开门做生意都不足为奇,何况区区的妾室扶正?
马氏虽然扶了正,当了家,到底出身小户,一跃成为当家主母,心中既得意非凡又惴惴不安——她生怕自己不懂得上流社会中豪门大户各种能够彰显身份地位的规矩讲究而被人耻笑!
因此,马氏专程花重金聘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们教导各种礼仪规矩,满心要脱胎换骨,做个真真正正骨子里的上流人家当家主母。却不知猴子就是猴子,穿上了人的衣裳,经过驯兽师的一系列训练本质上还是一只猴子,变不成人!
如果有一句半句“不懂规矩”的话从府上流传出去,这绝对是踩着了马氏的痛脚,无论是谁在这上边疏忽造成此结果,以马氏的性格都绝对不会轻饶!
姚存慧很清楚这一点,乔妈妈更加清楚。
姚存慧心里暗暗冷笑,抚胸低咳且看乔妈妈怎么处置。
乔妈妈自然不会为一个丫头惹麻烦上身,当即冷着脸呵斥红枝:“放肆!还不给二小姐认错赔罪?二小姐好脾气倒把你们一个二个惯出小姐脾气来了!”
“二小姐,奴婢错了,求二小姐饶了奴婢这一遭,奴婢再也不敢了!”红枝又惊又气又委屈,语带哽咽着垂首赔罪,手心里一片冰凉。
在姚存慧面前,她何尝受过这种委屈?从来都是姚存慧用怯怯的目光看着她,按她的主意行事,什么时候竟敢给她使脸色了?这天上地下巨大的落差徒然降落身上,令她不堪接受,完全忘记了服从主子的吩咐本来就是自己的本分!
姚存慧见状便道:“论理我身为姚府的小姐不该跟丫头计较,可乔妈妈您也看见了,不是您来,我还使唤不动她呢!若是次次这样,我这日子还过不过?所以,这个丫头,请妈妈带走吧!”
“这——”乔妈妈急忙陪笑道:“二小姐快别委屈了!不过是个丫头,岂敢不听二小姐的话?二小姐这回教导了她,她下次自然该知道本分!二小姐素来良善,红枝又是跟了您这么多年的,又是有脸面的大丫头,二小姐您这么将她撵出去,她哪儿还有脸见人呢,您就当给她一条生路吧!”
乔妈妈说着向红枝使了个眼色,红枝这时也慌了,连忙跪下磕头哭求道:“二小姐,求求二小姐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二小姐开恩,不要赶奴婢走!”
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将来多是要做陪嫁、给姑爷做通房的,运气好肚子争气,给姑爷生个一男半女,一个姨娘那是稳稳当当的!
从丫鬟摇身一变而为主子,这是做丫鬟的最好出路,也是红枝的奋斗理想,也是马氏许给她的好处!
而被小姐撵出去不要的大丫鬟,丢脸落人耻笑不说,这辈子就算完了!旁人自然会猜测她被小姐撵走的原因,如果不是大原因,小姐怎么会好端端的将贴身丫鬟撵走?顶着这样一个根本没法解释的原因,还指望谁高看她一眼不成?恐怕连家里的老子娘都以她为耻,随便配个下等小厮就不错了!
红蓼见红枝不停的磕头求饶,白皙光洁的额头上很快就红肿了一块,心中不禁恻然,忍不住亦帮她求情道:“二小姐,红枝只是心直口快些冲撞了二小姐,求二小姐饶了她这一遭吧!”
乔妈妈悄悄一睨,见姚存慧一脸的坚持,忙咬咬牙继续陪笑道:“二小姐,红蓼说得对,求二小姐开恩!若是下次她再敢放肆,那时候二小姐再撵她不迟!”红枝是马氏安插在姚存慧身边的钉子,乔妈妈十个胆子也不敢就这么将她带走。
“既然乔妈妈这么说,我姑且记下这一遭,下次再有,两罪并罚!”姚存慧缓缓说着,语气蓦地一凛,盯着红枝喝道:“给我起来!你这算是什么?把头磕破了好教人说本小姐虐待奴才是么?你想陷本小姐于不义?”
脑子里“嗡”的一下,红枝唬得心肝乱颤,脸色顿时煞白,慌忙道:“奴婢不敢!”怯怯瞟了姚存慧一眼,对上她直直凌厉的目光腿脚一软差点儿瘫痪在地,连忙战战兢兢的爬起来,垂头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