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再犯,师位不保!
元旦过后,研究生的考试基本已经结束。
刘菲菲和机械男打得火热,早已不知去向。童舟考试完就扎进图书馆,宿舍里只剩下温冉和林笙两个孤家寡人,两人对视一眼,下一秒迅速扫除阴霾,决定出去打牙祭。
林笙没点多少菜,酒倒是抱了好几瓶。
“悠着点儿啊,就咱们两人,喝醉了可没人管。”温冉脱了大衣,只穿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脸色被暖气衬得两腮通红。
林笙觑她一眼,缓缓往酒杯里倒酒:“我尽兴,你随意。”
几杯酒下肚,林笙忽然问:“温冉,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么?”
“嗯?”她睁大眼睛。
林笙缓缓一笑,说道:“我想,瞧,又一个傻妞。”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么?”温冉眯了眯眼,假装回忆道,“我想,这又是哪儿来的一朵高贵白莲花。”
两人同时一笑。
又喝了几杯,两人都喝多了。
林笙说:“你知道吗,我爸我妈自我小就离婚了,我跟我爸,我爸这人吧,觉得疼我就是给我更多的钱,所以我从小到大只有钱没有爸也没有妈,哪像你啊。”
温冉说:“我怎么了,你好歹还有个爸,我爸爸都去世十几年了。”
林笙说:“那,那就还有个妈,这点儿我总比不上你吧。”
温冉说:“是,我还有个妈。我妈呀,对我可好了,她什么事儿都不让我操心,就是生了一场大病也瞒着。”她抱住酒瓶子,有些不理解地问林笙,“你说我怎么就那么笨呢。”
林笙笑呵呵:“你还知道呀。”
温冉拍桌:“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做个乖女儿,能不让我妈操心的事儿就不让她操心。我爷爷算什么,大伯母算什么,赵洧川,他又算什么……”她打个酒嗝,说,“他们,什么都不算。”
说完又去倒酒,林笙比她还清醒一点儿,见状忙去拦着她:“别喝了,傻妞。”
温冉一挥手:“不行,得让我喝,你要不让我喝我跟你急。”从小到大,她就放肆这么一回,此刻她只觉得满腹的事儿都不用去想了,喝醉了就好了,可是偏偏有人不如她愿——
刚刚举起的酒杯就这么被人抓走了,她怒目瞪过去,同时还有林笙响在耳边的一声尖叫:“叶老师?”
她被这个熟悉又让她难过的称呼惊到了,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直至视线模糊。
其实从很小,温冉就对B市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因为每次来到这里,面对的都是红墙后头的不苟言笑的爷爷。所以,每次,她都要牵紧父亲的手才肯进门。一进门就不松手。
再后来,父亲去世,她就再也不愿意来了。可是忽然有一天,母亲带着她坐两小时火车来到B市,来到熟悉却陌生的大门外头,那一天她陪着母亲在外面站了好久好久,才等到爷爷。那天的爷爷不仅训斥了母亲,还打了母亲一巴掌。对,那一巴掌很重,连带着她都跟着摔倒了。想到这里,温冉忍不住趔趄了一下。
一只有力的胳膊及时扶住了她,还伴有低低的轻斥:“等一下,车马上就过来。”
熟悉的气息,她贪婪地闻了一下,而后又挥开了扶住他的手,“不要,我要自己走回去。”
叶以祯无奈,看着助理开过来的车:“先把林笙送回去。”
助理错愕:“那温小姐?”
“交给我。”
温冉抓住面前男人的胳膊,他个子很高,“你有点儿像一个人。”
“谁?”男人温声询问。
温冉思考片刻:“嗯,我爸爸。”
男人哭笑不得。
“他每次都会这样牵着我的手,对了,偶尔还会背我。”
说完,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男人不说什么话,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清浅的笑意,仿似宠溺。良久,他低低一笑,背对着她,微微俯下身,温冉眨了眨眼,下一秒,就趴上那个宽厚的肩膀。
叶以祯发现,她偶尔喝点儿酒,也不算坏。最起码,很多平常他可以问一些她平常不会轻易说的东西。夜色渐暗,街灯依次亮起。他背着她缓步走在飘着雪花的大道上,竟然感觉到一份难得的静谧。过了一会儿,温冉从他的背上爬了下来,轻声问:“我怎么了?”
“你喝醉了。”他淡淡的看着她。
温冉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我说胡话了?”
“没有。”只是说了平时不会说的话而已。
“那就没醉。”她满不在乎的一挥手,身形因这番动作,晃了几晃。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的腰,异样的感觉顿时从指尖袭来,他愣了一愣。
他伸手轻轻拨开她高领的白色毛衣,一块烫伤后的疤隐约可先。他细细摩挲,不顾温冉的轻颤:“疼不疼?”
“唔?”
温冉猛地抬头,对上他一双温润的眸子。一如既往的黝黑深邃,偶尔夹杂的温柔光泽会很轻易地让她晃神,会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暌违已久的温暖忽然而至,就好像,最疼爱她的那个人又回到了身边。
“疼。”她睁大眼睛,眼泪忽然流了出来,“疼得要命”
她揪住他的领口呜呜地哭,而他握着她的手陡然收紧,低声说“以后不会了。”
“为什么?”她嘟囔着问,像个纠结的孩子。
他没说话,只是抬高她的脸,俯下身去。用唇齿间温柔的缱绻解答了她的疑问——因为以后有我。
仿似做了一场梦,温冉恍恍惚惚地从梦中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用手毫无章法地揉了几下,毫不见效。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全是陌生的景象。温冉眨眨眼,再眨眨眼,清醒了。慌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揪住被子,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
“醒了?”一道低沉的男音,分外耳熟。
温冉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叶、叶老师?”顿时结巴起来,“这,这是您家?”
“嗯。”叶以祯将手中的文件放在一旁,望向盘着被子傻愣愣不可置信地坐在床的温冉,温和道,“既然醒了就洗漱吃饭吧。”说着率先跨步走了出去,留下温冉一人愣怔在原地——她,她怎么会在这儿?
洗漱完,温冉慢吞吞地向餐厅走去,而叶以祯早已在餐桌前坐定,正在品尝自己准备的碗粥。
看见了她,叶以祯缓缓一笑:“坐下,吃点儿东西。”
温冉眨眨眼,问:“叶老师,我怎么在您这儿?”
叶以祯哦了一声,笑道,“是这样的,昨晚你喝了酒,我说送你回学校,你拒绝了。送你回T市,你也不愿意。然后我说那只好带你来这里,你没拒绝。”
“真的?”温冉不受控制地反问,非常不可置信。
叶以祯笑得真诚,“是这样的,没错。”
实际上,那时的她已经趴在他背上睡着了,没有吭声,聪明如他,就把那当成了默认。当然,这点他是不会说的。
“温冉。”他沉声喊她。
“嗯?”
“昨晚的事情都还记得么?”
“什么?”温冉不解地看着他,脑子里开始高速运转,她跟林笙一起去喝了酒,喝醉了,然后开始说胡话,然后又遇到了叶以祯,然后继续说胡话,然后——她陡然睁大眼睛,迎上他的视线,温冉忙摇头,“不记得了,我,我都忘了。”
“哦。”叶以祯轻轻应了一声,放下勺子,向她走去,“那我不介意再帮你回忆一次。”
什么?温冉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迭声说:“不,不用麻烦老师了。我,我想……”
“想起来了?”他笑着问。
“想,想起来了。”温冉忙点头,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他云清风淡地宣布。
“晚了。”
呜呜呜呜呜,叶老师……
腰被紧紧一扣,她被迫仰头承接他略带有惩罚性质的吻。除去昨晚模模糊糊的一次,她几乎从未接过吻,轻而易举地便被攻城略地,舌尖的纠缠让她几近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叶以祯松开她,用额头轻轻抵住她的:“记起来了?”
她的回答是低头。羞赧的低头。
叶以祯顺了顺她的头发,神色很温和,也很认真:“温冉,那天晚上你跑来找我说了一大堆拒绝的理由。现在你愿意听听我的想法么?”
“唔。”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那晚你给我的理由,与其说是说服我放弃,不如说是说服你自己。”他笑,“那时候的你固执地想要说服我接受你的理由,理智已经所剩无几,有的不过是一腔孤勇和冲动。”
温冉:“……”其实,当时的她,连勇气都没剩多少了。
“然后我就想,如果此刻我再说些什么不赞同的话,这个孩子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当场哭给我看?”
温冉咕哝:“我已经快要二十二岁了,不是孩子了。”
“我倒希望你是个孩子。人长大了总是要顾虑许多,世界对于孩子而言就简单多了,想要的东西就要,不想要的东西就扔掉,摔疼了就掉几滴眼泪,爬起来了再继续无忧无虑。他们不懂得什么是该或者不该,所以就没有所谓的怕不怕。温冉,你才二十一而已,还有许多东西是你不了解的。这没关系,最关键的是不要去逃避,你大可以去尝试,大不了的受了伤返回来哭一场,然后再重新开始。”说着他扳正她的脸,认真地望进她的眼睛,“如果你还是怕,就让我站在你身边,好么?”
温冉望着他:“我们之间差了那么多,万一我一直赶不上你怎么办?”
他还是笑:“如果真的有这种情况出现,你就留在原地不要赶好了。”
“嗯?”她看着他,有些不解。
“你站在原地等我,等我来找到你,然后我们一起走。”
温冉记得,曾经在姚绵绵的爱情语录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我们之间有一千步,那么你走一步,剩下的九百九十九步由我来走。她曾认为那已经是最美好坚贞的爱情,可是现在,这个男人却告诉自己,你站在原地,这一千步由我来走。她不禁问自己,何德何能,究竟是何德何能?
“那你万一收不回成本呢?”她担心地问,眸中却有一丝狡黠的光。
他开怀一笑,很是耀眼:“你忘了我是教什么的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温冉忍不住破涕而笑,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
她一路长大,父母间以及身边人的爱情让她感到不安与害怕,并且曾经用最愚蠢的借口来掩饰这种害怕,可是这个男人他窥破了一切,他将她的难题一一化解,给出让她能够接受的理由,更让她无法逃避自己的感情——
她听见自己对自己说,“那就这样吧——”她早已经无处可逃。
GP的项目在元旦过后正式开始,这几日学院公布了入选名单,温冉和林笙名列其中。
林笙拐了拐温冉的胳膊:“温老师,老实交代,是不是叶教授给你从中放水了?”
“胡说,面试我的是张蕴教授和师太。”温冉下意识地反驳,顿悟过来之后才明白是被下了套了,忙问:“林小笙,说,你都知道什么?”
林笙眯眯眼,裹了裹衣服,正正色:“反正该知道的我都知道,别忘了,那晚我也在场。”
温冉黑线:“那后来你去哪儿了?”
林笙悲愤,用手轻轻锤了锤桌子:“被叶教授用一辆高级轿车给清场了。”当她不愿意看好戏?
温冉:“……”
师太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桌子,示意安静。温冉和林笙连忙闭嘴,这是名单公布之后学院第一次召开的项目集体会议,由师太主持,极具威慑力。
“行程安排大致是这样的,占用大家的寒假时间也是迫不得已,大家有异议的话咱们在私下商量。”此言一出,台下议论纷纷。
林笙:“据说这次去W县的飞机是学院出资包的,我等就当去旅游一趟吧。”
此次项目的主题是W县旅游资源的开发。W县位于南方,风景秀丽,国内一家知名公司想要再W县投资建设一套旅游项目和设施,并与合作旅游公司开设旅游线路。由于手笔很大,便专门请了GP相关的人来做投资分析,GP又和B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便有了这次合作。
温冉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环绕四周:“怎么不见童舟?”
林笙拨了拨头发,不甚在意:“哦,童舟没被选上。”
温冉顿了一下:“舟舟落选了?”语气有些不可置信,那段日子童舟忙里忙外,准备那么多,就这样落选了?
“嗯。”林笙应了一声,“她这阵子简直把自己透支了,前段时间一边准备GRE考试一边又准备GP的面试,面试那天她发了一次烧,又是师太的场,自然好不到哪去。不过也怪可惜的,总共要二十个,她综合排名二十一。”
温冉讷讷说:“我怎么都不知道。”
林笙笑觑她:“要不说你傻呀。”之后又别过头,不再提。
回到办公室,温冉忙着整理项目材料,手机响了,她随手一按,那边便传来的低低一声笑:“忙什么呢,小温老师。”
材料很多,她整理地有些头大:“整理东西,好乱。”
“先下楼,带你去吃饭。”
“你回来了?”叶以祯这几天在B市和T市之间频繁的往返,一来是因为学校合作的事情,二来是他本人工作的缘故。
还是那辆黑色的宾利车,停在不起眼的地方。温冉微微一愣,开门上了车,叶以祯正在看资料,听见声响偏了偏头,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得近点儿。温冉脸一红,坐到了他的旁边。
前排的助理瞅准时机递过来一杯热水和一份配好的药,叶以祯皱皱眉,接了过来。温冉不止一次见他喝药了,好奇地问:“叶老师,您身体不舒服?”
“没事。”言简意赅,云清风淡的答案,这边的她立刻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倒是叶以祯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温冉叹一口气,“我只是忽然想到您说过的一句话。”
“哦?”他感兴趣地挑挑眉。
“您说过,不会说谎就要藏拙。”
此言一出,倒是前排的助理忍不住笑了。
叶教授眯了眯眼,几秒后,投降:“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
“嗯?”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只见他揉了揉眉间,侧过头来,望着她,笑问:“记不记得我给你讲过的西西伯利亚历险记?”
“当然。”她点头。
“那次虽然逃出生天,但是在冰天雪地里待那么久,我跟我的同伴都烙下了病根。”
“什么病根?”
“偏头疼。”叶以祯轻声说道,并不是很在乎,“最初的几年疼的次数比较多,现在好多了。”只有特别忙的时候才会。
说完叶以祯看着温冉,她果然是个心软的孩子,一听说他有病脸上就是一副担忧的表情,虽然笑起来更好看,但是这种着急的模样偶尔欣赏一下也无妨。
温冉眼睛一亮,说道:“我妈妈也有偏头疼,一疼的时候就喊我来给她按摩,我现在很有一手哦。”说着献宝似地看着叶以祯。
叶以祯静了一瞬,而后忽然笑了。
“对了,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刚刚下楼的时候她看到打扫卫生的阿姨在整理垃圾,脑子一转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嗯。”叶以祯一边享受着按摩一边应道。
“我记得年前有一次程北姐在帮你整理办公室,所有不要的垃圾都堆在一个箱子里,然后我看见自己的论文。”她说着,顿了下。
叶以祯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半跪在身边的温冉。她的神情有些黯淡,这让他内疚感骤升,“那是我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