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马港的西南社区,比较出名的建筑物,除了新马港大学之外,另一个一定要提的,必然是陶朱集团的那栋大楼。
陶朱大厦,分为60层,高度接近300米。
整个新马港原本自然地形最高的地方——放马山,高度也只有162米,差不多只能抵到这栋大楼的半腰。
这栋大楼的顶层,就是陶朱集团董事长范不愁,平时办公、会客,休闲娱乐的区域。
具体来说的话,就是分为办公室,会客厅,棋牌室,3D影区,还有占了顶层一半面积的根雕大厅。
根雕是范不愁的个人爱好,根雕大厅里面,有二十个展示台,六个展示柜。
利用树根、竹根、树瘤,顺着自然的纹理,雕刻出来的种种器具,都在静谧柔和的光线之中,展现着它们各自的魅力。
小的,有杖头、笔筒、佛柄、抓背、烟斗,大的,有虎踞龙盘,弥勒抱财,观音送子,吕洞宾醉酒举杯等等。
这里的展示品里,也有几件是范不愁自己雕的,他最近更动了心思,要雕出一尊虎头龙身的神兽辟邪来。
“根雕这个东西,首先就是要讲究一个顺其自然,别具匠心,反而要放在第二了。要顺着原有的纹理做修整,这些树根本身的形态就非常重要,好材料可遇而不可求啊。”
范不愁手里拿着小锉刀,边在半成品的根雕上修饰,嘴里一边还念叨着。
偌大一个根雕大厅里面,旁观他手艺,听他训诫的,只有一个人,是个短发西服的少年,他的儿子,范敏之。
作为西南帮派的龙头老大,范不愁这一生,不知道有过多少女人,但是子嗣不丰,只在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女儿,后来还病逝了,直到五十岁,才又有了一个儿子。
所以,今日的范不愁已经白发苍苍,范敏之,却还不到十八周岁,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给不知情的人看来,更像是一对祖孙。
“根雕里的神兽辟邪,不但是虎头龙身,还要在四足雕上蛇、雀、蛙、蝉之类的纹样,要各具动势,对材料本身的要求,实在太高。”
“独你云二哥,能给我找来这样的好物件,真可谓是孝心可嘉。”
听到这里,范敏之终于开口:“云二哥对爸,绝对是忠诚不二,可惜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范不愁眼睛不离根雕,问道:“那你喜欢他吗?”
范敏芝想了想,实话实说道:“不喜欢。”
“唉,你是新人,他是旧人,你们彼此之间有些矛盾也是正常的,只不过,你也快要成年了,一个人成了年之后,这不喜欢三个字的分量,可就不一样了。”
范不愁平和着说道,“那你喜欢帮派的手段吗?”
范敏之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微笑:“我很适应。”
范不愁瞧了他一眼,道:“你八岁开始,我就把道上的事情一件件做给你看,又叫你亲手去干。那时候是想着,道上如狼似虎,你要比他们更凶更恶,总不会错。”
“可是一晃眼十年过去,新马的局势,快要有变化了,你也得跟着变一变。”
范敏之恭敬道:“我知道,爸你说我要怎么样,我一定做好。”
“不是我要你怎么做,是这个时局。”
范不愁谆谆教诲,“前些年新马的局势不稳,这片地方就是我们的快活林,极乐池,帮派行事如鱼得水,社理会的人,能从我们这儿弄到钱,上上下下,就得看我们的脸色。”
“但是近几年,新马缓过气来了,经济要有新的发展,帮派那一套就要落伍了。不是说社理会的人,都突然想当好人,而是说,太多帮派的存在,妨碍到他们捞更多的钱了。”
范敏之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他从小就没上过什么正经的学校,但是有他父亲给他请的家教,要学的东西,比正常上学的,多了太多。
别看他才十七岁,可各方面经济的动向,也自然有人时刻关注着,汇报给他。
从近几年的局势来看,新马的经济繁荣程度,要想有一个大发展,首要的,就是得打压帮派的生存空间。
“所以我们四个老家伙,这两年也已经有了彻底转型的准备,但我们毕竟老了,有些事,还得是有活力的新生代来做。”
范不愁继续说道,“我这边,自然只有交给你和你姐夫,你的成年礼,就是你正式亮相的时候,当然,在此之前,你得给我一份答卷。”
这就是指定自己的接班人了,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真正听到这话从范不愁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范敏之依旧克制不住的,从心底里窜出来一阵战栗般的兴奋。
陶朱集团明面上的员工,不过几千人,暗地里直接掌握的武装力量,持枪者也就千人左右,改造武者百余人。
但是,新马这里的帮派局势,上下壁垒分明,像陶朱集团这种顶级帮派,有必要的时候,层层调动下去,整个西南社区十几万的帮派分子动向,都会被他们支配。
整个新马的局势导向,都要算上他们一份。
就算那些人实际上不会全部都服膺,就算要转型,不免有些损失,这份权力,依旧令人心上眼里都炽热。
范敏之回应道:“什么答卷,是要我管的那份资产出新成绩,还是我管的那一部分……”
“不只是你现在管的。”
范不愁放下了小锉刀,直起腰来,真心实意的叹了一声,道,“我是要转变,但手底下有些人,有的是习惯了以前的帮派作风,有的是未必乐于你挑大梁,总不免要跳脚的。”
“阿豪上个月就该回来,到现在都没来见我,生疏了呀。又白、飞燕,又都活络的很,太活跃了。你在成年礼之前就要告诉我,你准备拉拢哪一批,打压哪一批,到了那一天,你要摆明他们的立场,算作给我的答卷。”
范敏之神色凛然,沉重缓慢地应了一声。
范不愁负手而立,端详着半成品的根雕。
辟邪的头部,直对着他的面门。
沉默片刻之后,范不愁拿起一把小斧,与木头的纹理呈四十五度角,将辟邪足下的一块赘余木根,一斧斩去。
“也不一定要是立场,你要是有那个能耐,就用某些人的下场给为父做答卷。”
下场这两个字,范不愁说的有些轻,听在范敏之耳里却很重。
“去吧。”
“爸爸再见。”
范敏之敬畏有礼的退出了根雕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