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最近发生这么多事,萧子钰收拾残局还来不及,庄沛儿当然相信墨非毓没说谎,至少绝非是受萧子钰之命。
庄沛儿已将脸庞移向一侧,开始慎重的思考。首先是,她和蒯慕貌合神离已非止一日,就算墨非毓不出现,这种境况能维持多久也未可知。既然蒯慕谋害在先,那就别怪自己翻脸。第二,蒯慕若出事,会不会波及自身,会对哪些人产生影响,要如何应对。第三,自己值不值得与萧子钰身边的谋士,一个突然出现的书生联手?第三,如何除掉蒯慕。
“夫人最好还是快些考虑好,”墨非毓不紧不慢地催促,“因为就算蒯慕不去歙州,夫人面临的危险也可能随时爆发。”
“蒯慕要整卫府只能靠阴计陷害,先生以为我就能轻易扳倒他?”
墨非毓悠悠视线再次投向远处:“我的人在调查中无意间听到一个叫南宫宅的地方。听那意思,姓黄的通判似乎想从这里抽取一批银两出来,不知这一条消息对夫人是否有用。”
“南宫宅?”庄沛儿目光深深一沉,过了片刻,喃喃自语地冒出一句,“难怪,难怪。”
从墨非毓进屋到现在不到一个时辰,她脸上的表情从倨傲自大、鹅骄不逊变为怀疑、质问,此刻听到“南宫宅”时,渐渐转为冷峭。
诚然,墨非毓此行只是要说服庄沛儿对付蒯慕,至于是否能提供扳倒蒯慕的线索不是重点。当月青青提起南宫宅这个地方时,他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也没料到庄沛儿会是这个反应。
看来,这一次是无意间说到了重点。
墨非毓凝望着庄沛儿的表情,以判断她的决心,或者说决心的程度。
“另外,卫大人那边,恐怕还要夫人费点功夫。”
庄沛儿忽然嫣然一笑:“先生如此坦诚,我也不妨告诉先生。我和青雷一个用心做生意,一个全力扑在政务上,双方互不干涉,这些,都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哦?”墨非毓微微一怔。
“若非这样,拙夫如何既做官,又立名,既与蒯慕划清界限,又保证不被踢出局。”
“原来夫人和卫大人这些年一直在韬光以待。”
“怎么,先生后悔了?”庄沛儿觉察到了墨非毓迟疑的辞气,灿然一笑道,“先生放心,蒯慕和歙州官员、商贾和地痞的勾当,我还是略知一二的。我可以保证,如果夫君能坐上歙州刺史的位置,歙州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状况。我庄沛儿虽然贪财,但也仅仅是贪财,那些丧尽天良的事绝不会做。”
“希望夫人说到做到。”
庄沛儿笑道:“我庄沛儿虽然大胆,但还知道什么人骗得,什么人骗不得。”
“那,我们算是达成盟约了?”
“当然。”庄沛儿端起茶,“还有一点很重要,如果蒯慕出事,先生要保证萧子钰不会保他,也不会为难我,先生做得到吗?”
“要不怎么说,我是来和夫人联盟的。”墨非毓一笑道,“我也提醒夫人一句,不管夫人做什么,都不能牵扯到萧子钰。”
庄沛儿饶有兴致地凝望了墨非毓好一会:“先生真的只是想一展书生抱负?”
“对夫人而言,能够除掉蒯慕,助卫大人仕途蒸蒸日上就够了,其他的又何必多问。”
庄沛儿点了点头,喝了口茶后又问:“离端午还有几天?”
“七天。”
谈话到此结束了,看样子,庄沛儿已经有了计划,不过她既没透露半句,墨非毓也没多问。
阳光如一道锋锐的剑,将房间与窗外划出一道硬朗的界限,划界了热闹与清净。一棵高大的杏树在微风中摇曳着,聘婷的秀影如丝缎般,正好洒在庄沛儿身上。
越是光明喧闹的地方,越是一览无余,真正的暗涌,永远都在阴暗之下。
“雨霖阁”坐落在山腰之上,出门后即是一座小山坳,山坳上筑着两间凉爽怡神的凉亭,每间凉亭布着一张圆桌,四张圆椅,皆取“圆满”之意。
这时候是午后时分,骄阳在红钻绿瓦、飞檐阁楼间轻跃,给小镇添了几分热闹。尽管天气很热,但官道上仍是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时传来商贩的吆喝声,偶尔还有马嘶长鸣。这些人大多是城里做买卖的小贩,也有不少临近的,售卖自家或产或制的禽蛋、蔬果、糕点、针黹、陶瓷器的乡里人,他们在等送葬大队下山。
墨非毓和颜雪立于凉亭,俯瞰曲桑镇风物和熙来攘往的人流。
“真羡慕他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颜雪的手伸到了阳光下,似乎想要感受乡民们的自由。
“你羡慕他们的自在,他们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侯门的荣华。”
“那是他们不知道身在侯门的烦恼。”
墨非毓展颜一笑:“怎么,颜大小姐也有不如意的事?”
“高院宫墙之内,岂能事事如意。”颜雪转过身来,在一张圆凳上坐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墨非毓在她对面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