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佛茵和芮娘的关系最初并不算差。
姜佛桑被囚竞都王府之初,没有一点消息传出,姜佛茵吃不下睡不着,身旁人都劝不好,亏着能言善道的芮娘从旁开解照拂。
姜佛茵那时觉着芮娘简直就像是自己的另一个阿姊,直到知晓了芮娘的过往。
南渡后的姜家已非以往,她如今也脱离了姜家,这几年在堂姊的教导下更尽量摒弃了世家女的傲气和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寒门庶族也好、蓬门小户也好,都能做到如常待之。
然而欢楼女子……
在姜佛茵地认知里,欢楼女子就代表着下贱。
京陵贵女们提了都嫌脏口的存在,她无法接受和这样的一个人为友。
芮娘多敏感呐?自从察觉到她态度上的转变,便也就少找她了。
不过同处万锦园中,总有碰面的时候。
芮娘照常招呼,姜佛茵却觉如鲠在喉,看对方怎么都不顺眼,说话也带着刺。
芮娘也不惯着她,直接怼回去——都已离了欢楼,谁还乐意热脸贴冷屁股?又不是恩客,更犯不上忍气吞声。
姜佛茵哪里是芮娘的对手?回回都被气哭,愈如此愈不肯干休。
两人梁子自此结下,时时处处针锋相对,见面必要斗一番嘴。
拜芮娘所赐,姜佛茵现在嘴皮子都利落不少。
姜佛桑看得出,芮娘并未真恼,她见惯了风浪的,逗佛茵就如逗弄小童。
佛茵也不是当真抱有恶意,观念的转变非一朝一夕。但无论如何,她的态度实在有些伤人。
之前说过她一回,她似听非听。这次过来本打算再与她谈谈,就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何时想通的?”她问。
姜佛茵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如实说了心底话。
“阿姊你也知道,京陵高门多豢有家伎,再是色艺出众,说到底也只是个玩意儿而已。似那些久处风月之地的私妓,言行轻浮、举止佻达,就更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了。我原以为她们是自甘堕落,原来不是的——”
贫穷、灾荒,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导致她们被掠被卖。被人侩贩卖也就罢了,更多是被父母家人卖、被夫郎卖……
她们可没有任何仰仗,没有家族撑腰亦没有亲人营救,更没有一只能拉她们出深坑的手。
“我原以为欢楼是欢愉之所,她们过得皆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日子,无忧无虑,至少吃穿不愁。原来也不是的——”
听闻欢楼女子活过三十的都少之又少。万锦园里收容的那些欢女,无不是一身的伤、一身的病,真正的全乎人几乎没有。
日复一日,她们用香粉和锦缎掩盖住身心的伤痕,倚门卖笑、凭楼揽客,多揽一个恩客便可少挨一顿毒打,便不会很快沦为卑屑妓——那样自己本来就注定不长久的生命将更快地迎来终结。
恩客寻欢而去,所见皆是春光明媚,又哪里看的到幽怨的眼泪、听的到将死的悲鸣。惊慌失措、瑟瑟发抖在他们眼中都成了可堪把玩。
即便如此,还要被恩客埋怨薄幸,被世人指斥辱蔑。
迎新送旧知多少,故落娇着泪两行——不然呢,还要这些短命的、可怜的女人如何呢?真心诚意爱上那些冲她们皮肉而来的恩客吗?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旧人都哪去了?谁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