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扬帆在书房里看书,这是他每天的生活习惯。吃过晚饭,和妻子到楼下的小花园里散一会儿步,然后回家看会儿电视。大概八点半钟就钻进了书房,十一点儿半出来洗漱以后上床休息。
家里只有他和妻子温岚。他们有个儿子,儿子在实验三中读书,那是省重点高中,封闭式教学。一般只有周六才会回来住一晚,平时都住校。
儿子的成绩很好,一直把卫扬帆视作自己的偶像,说是以后也要学心理学,做一个像父亲一样有名的心理医生。
温岚是个老师,从事幼儿教育工作,她的脾气和性格都很好,和卫扬帆结婚这么多年了,夫妻俩相敬如宾。
卫扬帆今晚根本看不进书,自从知道赵代红的事情以后,他总是心神不宁,有些恍惚。想了想,他给欧阳双杰拨了个电话。
欧阳双杰正和邢娜在街上散步。
“卫医生!”欧阳双杰叫了一声。
“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欧阳双杰笑道:“这样吧,半小时后,我们在‘红树林’见。”
“红树林”是林城一个有名的茶艺馆。
和邢娜分手,欧阳双杰就直接赶去了“红树林”,卫扬帆已经等在那儿了。
“这儿离我家很近。”卫扬帆微笑着说道。
“嗯,我知道。”
卫扬帆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两天我总是觉得心绪不宁,连书都看不进去。”
“因为赵代红的事吗?”欧阳双杰喝了口茶才淡淡地问道。
“是的,就连晚上睡觉,闭上眼睛都是他的样子。没想到,做了半辈子的心理医生,却把自己弄出了心魔。”
欧阳双杰告诉卫扬帆,自己今天也见到了赵代红,他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卫扬帆听得脸色大变:“这么说来,赵代红还不止我给你写的那几种人格。”
“至少现在还知道一个‘侦探’,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卫扬帆咬着嘴唇:“他难道就是那个凶手吗?”欧阳双杰说现在还不能肯定。
“你说,他会不会来找我?”
欧阳双杰问道:“你害怕吗?”
卫扬帆说道:“要知道,我有家,有妻子,还有个儿子,我必须要为他们想。赵代红一周要到我那儿去一次。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面对他了。”
欧阳双杰说道:“你是他的心理医生,这是你的职责。再说,你要是真避而不见的话,说明你心虚。你的心里有鬼,他就更有可能针对你了。”
欧阳双杰不是吓唬他的,欧阳双杰说的是大实话。一个医生躲避着自己的病人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欧阳双杰的话让卫扬帆也冷静了下来,卫扬帆静静地品着茶,不再说什么。
欧阳双杰咳了两声:“其实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赵代红应该不会对你下手,否则那天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卫扬帆说道:“可能是他觉得那天不是时机吧。”
欧阳双杰却不这么认为:“如果他真要对你下手,既然那天不是时机,为什么他们还要蹦出来让你知道?再说了,你要面对的是赵代红,而不是他们。上次是因为你对赵代红用了催眠的手段,他们才出来的,只要你不再对赵代红催眠,他们就没有机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卫扬帆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他回头看了好几回却没有发现什么。
从“红树林”到卫扬帆家的距离并不远,大约也就是步行十五分钟的样子,不过却要穿过春雷广场的街心花园,那儿晚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花园里的那一排大树正好把从花园到公路的视线给遮住。
“卫医生!”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卫扬帆吓了一跳,他想转身,可是那声音却说道:“千万别回头,否则……”
“你……你是谁?想干什么?”卫扬帆的手伸进了裤子的口袋,那里面装着手机,他想要偷偷拨打电话。
“我劝你最好别乱动,就算你报警,警察也一定不会那么快赶到。”
卫扬帆刚摸到手机的手又缩了回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卫医生,你是不是把我的事情告诉了警察?”
卫扬帆马上想到了赵代红,可是他确定这声音他是第一次听到,莫非是欧阳双杰刚刚提到过的赵代红的另一个人格。
卫扬帆咳了两声:“我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又怎么可能把你的事情告诉警察呢?”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只能对不住你了。”
卫扬帆很害怕,可是他还是横下心来,伸手到了裤子口袋里,在手机上摁下了重拨键,他最后一次通话是和欧阳双杰的。
“还没想起我是谁吗?”
卫扬帆说道:“你是赵代红?”
没有回答,四下里一片死寂。
欧阳双杰正开着车在回家的路上,电话响了。
“卫医生,怎么了?”电话才通,欧阳双杰就急切地问道,却只听到电话里一声惨叫,是卫扬帆的声音。
欧阳双杰一个急刹车,卫扬帆出事了?
“卫医生!卫医生!”欧阳双杰对着电话叫了两声,可却没听到卫扬帆的回答。
欧阳双杰赶忙掉转了车头,往回开。
车子在春雷广场边停了下来,欧阳双杰拿着电话跳下了车,向着广场跑去。和卫扬帆分手的时候,原本欧阳双杰说送他一程的,可他却婉谢了,说他家离这儿并不远。从春雷广场这边过去,然后穿过街心花园再走没多久就到了。
从时间推算,卫扬帆应该是在街心花园那儿出事的!
欧阳双杰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小跑着冲进了街心花园。没多久,他就看到了卫扬帆,卫扬帆就躺在前面的地上。
欧阳双杰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上前抱起了卫扬帆,还有气息,他的身上没有看到有什么外伤,欧阳双杰这才松了口气。
他掐了下卫扬帆的人中,轻声叫着卫扬帆。
卫扬帆缓缓地苏醒过来,他看到了欧阳双杰,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惊恐地四下里看看:“是他,一定是他!”
欧阳双杰问道:“是谁?”
卫扬帆说道:“赵代红!”
“你看见他了?”欧阳双杰也下意识地四下里扫了一遍。
卫扬帆摇了摇头:“没有,我没看到。”接着卫扬帆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
欧阳双杰听完后说道:“你是说,当你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就把你打晕了?”
卫扬帆“嗯”了一声:“你怎么来了?”他有些好奇地问欧阳双杰。
欧阳双杰说道:“我是接了你的电话赶来的,电话通了,你却没说一句话。”
卫扬帆这才想起,是自己最后摁下了重拨键,这才把欧阳双杰给招了回来。
卫扬帆叹了口气:“早知道该听你的,走大路。”
欧阳双杰扶着他:“走吧,我的车在路边,我送你回去。”
卫扬帆这次没有再推却,他摸了摸后脑勺:“这小子下手还真狠,到现在都还疼呢!”
一路上欧阳双杰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打晕卫扬帆的人到底是不是赵代红,可是卫扬帆却咬定是赵代红。
“问题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欧阳双杰还是很不解。
“泄愤呗!”卫扬帆愤愤地说道。
欧阳双杰却不以为然:“假如赵代红真是那个凶手,假如袭击你的真是赵代红,那么他的这个行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所做的所有的案子都带着严重的暴力倾向。仅仅是把你打晕,这说不过去。”
“你是觉得我应该被他弄死才好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
欧阳双杰把卫扬帆送到他家楼下,看着他进了电梯才转身离开。路上欧阳双杰想着两个问题:首先袭击卫扬帆的人到底是不是赵代红?目的是什么?其次,假如不是赵代红又会是谁?
欧阳双杰没有回家,而是开车去了黔州大学,他要去找赵代红。
欧阳双杰敲了半天的门,没有一点儿反应。
欧阳双杰掏出手机,找到了赵代红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他隐约听到了从屋里传出来手机的铃声。赵代红的手机在屋里,可他人呢?
欧阳双杰用力地拍了拍门,没有人来开门。
欧阳双杰悻悻地离开了,没能找到赵代红,那么到底是谁袭击了卫扬帆一时半会儿还真难弄清楚。他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再来趟黔大。
第二天早上十点多钟,欧阳双杰开着车去了黔大。赵代红刚上完两节课,正在办公室里看书。
对于欧阳双杰的到来,他一点儿也没觉得奇怪。
赵代红放下书,望着欧阳双杰:“你找我?”
欧阳双杰“嗯”了声说道:“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赵代红像是想了想才说道:“好吧,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课了。”
赵代红和欧阳双杰来到学校旁边的一家咖啡屋,他指着店的招牌说道。
“你昨天晚上在什么地方?大约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赵代红愣了一下:“昨晚?我在家啊,一般晚上我很少出门的。”
欧阳双杰告诉他,自己昨晚去过他家,可是无论怎么敲门都没有反应。
赵代红说道:“我平时睡得挺早的,所以就算有人敲门,我也听不见。”
“也就是说你整个晚上都一个人待在家里?”
赵代红很肯定地说他确实一直待在家里看球呢,昨晚正好是皇马队和犹文图斯的一场比赛。他是皇马的球迷,怎么会错过这样的赛事?
“欧阳警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昨晚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欧阳双杰把卫扬帆遇到袭击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代红发出一声冷笑:“卫扬帆遇袭关我什么事?”
欧阳双杰没想到他会这么淡漠,看来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他从赵代红的眼睛里读到了这一点。接着赵代红警惕地问道:“你该不会怀疑是我干的吧?”
欧阳双杰没有说话,这让赵代红的心里更加不踏实:“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你在查那个案子。我是法学教授,最基本的公民义务还是懂的,他并没有错。”
“你昨晚一直在家里,谁能够证明?”
欧阳双杰还是要问个究竟。
赵代红的脸色很难看:“没有人能够证明。你应该很了解我,我不太和其他人打交道的。是不是没有人能够证明我在家,我就是警察眼里的嫌疑人了?”
“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弄清楚,昨晚你在什么地方。另外,你一点儿不担心卫医生的安危吗?”
赵代红很随意地问道:“他没事吧?”
欧阳双杰告诉赵代红,卫扬帆没事,只是脑袋上挨了一下。被打晕了,没多久就醒过来了。
“你觉得我像那样的人吗?”
欧阳双杰的嘴动了动,赵代红见欧阳双杰说不出话来,他又冷冷一笑:“他打交道的都是些心理有问题的人,那些人才是真正有可能对他下手的人。卫扬帆也是在这个社会中生存,一样有自己的仇人。”
欧阳双杰早就知道,赵代红不是容易对付的,在不告诉他真实情形的情况下,自己要从他这儿打探到些什么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赵代红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欧阳双杰还静静地坐在咖啡吧里,他的目光望向玻璃窗外。
此刻的赵代红就只是赵代红,他并不知道自己有分裂型的人格障碍,偏偏自己又不能够把实情告诉他。
电话响了,欧阳双杰看了一眼,是罗素。
“我说大侦探,你在哪儿呢?”罗素问道。
欧阳双杰告诉他自己在外面查案,罗素说他现在就在欧阳双杰的办公室。
欧阳双杰皱起了眉头,他明明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是关上门的,他怎么能够在自己的办公室呢?
“欧阳,你白板上写的这几个人是谁啊?”罗素在电话里问道。
欧阳双杰说道:“不是什么具体的人,只是对凶手的几个性格概括罢了。”
欧阳双杰很快就赶回了局里。
“我是让小许给我开的门,你不会介意吧?”
欧阳双杰其实很介意,他是很不希望罗素看到他的白板的,还好他并没有在白板上写下赵代红的名字。
“不介意。”欧阳双杰微微一笑。
坐下来后,罗素指了指白板:“能说来听听吗?”
“暂时还不行,这涉及一些个人隐私的东西。所以暂时还不能说,除非我们能够确定。”
罗素笑了:“没事,恕我直言。我刚才仔细研究了一下,你这上面的这些应该是同一个人所分裂出来的人格所饰演的不同角色吧?看来《二十四个比利》对你还是有启发的!”
欧阳双杰没有否认。
“这人也是病得不轻啊,竟然有这么多的副人格。但我看了,觉得好像真正有暴力倾向的并不多,另外要对应你最初列出的三个具体角色也有些对不上。”
欧阳双杰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赵代红的那几个人格,从性格上来看确实很难符合“裁决者”、“法官”和“杀手”,有的或许勉强能够对上,却也不明朗。
“没想到几天没见你对心理学的认识又上了个新台阶。”欧阳双杰戏谑道。
“我知道在你面前说这些不过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过我对这个案子确实很有兴趣。看来你们真是找到了有精神分裂的嫌疑人了?”
欧阳双杰轻轻叹息道:“算是有了吧,只是我们却找不出一点儿证据来证实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你刚才不是也说了,目前我们掌握的人格特性是与那三个特定角色不相符的,这也是我一直不能确定的原因。”
罗素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报社还有事就离开了。
王小虎让凌芸和邢娜负责调查戚伟民的案子。凌芸比邢娜小三岁,她是两年前才从基层派出所调到刑警队来的。王小虎认为重点的线索是戚伟民那笔钱的来历,以及戚伟民曾经有过的偷盗的劣迹以及他的偷盗行为是不是酿成了其他的什么恶果。此刻二人正在王小虎的办公室里汇报着她们的调查结果。
“王队,我们查过了,戚伟民是六年前来到林城的。之前他曾经在江浙进过厂打过工,因为在工厂里有些小偷小摸的行为,被厂里开除了才回来的。他老家在黔北的一个小县城,回来之后他并没有回黔北,而是留在了林城,先是在福通工业园干保安,没多久云中大厦落成,他就从福通工业园跳到了云中大厦,在停车场一干就是六年。”
邢娜接着说道:“我们向云中大厦的保安部做了了解,他们否认戚伟民那笔钱是私自截留停车费所得。他们说他们所用的是电子计费系统,戚伟民根本没有可能做任何的手脚。不过我觉得他们的话也不完全对,那套电子计费系统确实先进,可是如果人为地对系统做一些手脚还是很难查出来的。”
“照你们的意思,到底戚伟民这笔钱是不是从停车费里截留的?”
邢娜说道:“就算是也不完全是,十六万,六年。一年大概三万左右,一个月也差不多两千左右,短时间内看不出来,可是时间一长还是容易让人发现的。当然,除非其他人也钻了这个空子而大厦管理方却一无所知。”
“那么说,这笔钱应该是戚伟民从江浙那边带回来的?”
邢娜说道:“也不太可能,我们联系过戚伟民之前打工所在地的警方,戚伟民当时盗窃厂里的东西出卖,还差点儿惹了官司,后来还是家里给他出了一万块钱钱认了罚才脱了罪的。假如当时他的手里有这笔钱也不可能让家里替他出那一万块了。所以我觉得这笔钱应该是他来到林城以后捞的,至于他是怎么捞的还得进一步调查。”
王小虎想了想说道:“我们要调查戚伟民这笔钱的来历都这么费事儿,你们说凶手又是怎么知道的?”
邢娜和凌芸面面相觑。王小虎走到他自己的白板边上:“这所有的案子,凶手或多或少都对被害者的情况有所了解,有的甚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你们说,凶手会不会和我们一样,占据着某种职业优势,能够为他的调查提供便利?”
“可是除了警察,还有什么职业能够具备这样的优势呢?”
“那就多了去了,社区服务人员,能够挨家挨户上门服务的,还有就是电信啊,电力啊,供水啊,金融保险什么的,他们都掌握了大量的客户资料与信息。”
凌芸说道:“还有记者,在很大程度上他们调查的灵活性比我们还要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