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湛非鱼也没想到庞同知才是和宫中有联系的官员,而章知府透露这个消息,想必也是心里清楚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好立的。
再者圣上虽是知天命的年岁,可身强体健的,估计还能活上二三十年,这个时候和宫中皇子有牵扯,太过于冒险,还不如安安稳稳的留在陇右道,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若是能搭上顾学士的路子就更加稳妥了。
从布庄离开后,湛非鱼直接上了马车。
“这是刚到的三匹料子。”布庄掌柜的快步走了过来,把手中的三匹布料递给了何生。
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看了一眼,只感觉这马车里又是个不差钱的主,寻常人家买布料都是几尺几尺的买,只要那些大户人家才会成匹的往回买。
何生没有迟疑的接过布匹,做戏做全套,张知府行事果真谨慎。
马蹄声响起,隔着窗户,张知府眯着眼静静的看着远去的马车,直到门外再次有脚步声传来,关上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父亲。”这说话声赫然是张闵贤,可他五官和此前有些不同,想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做了伪装。
张知府转过身来,打量着寄予厚望的长子,“坐下来说。”
腊月二十八蛮夷突袭镶武县,年后,丘宗璋和丘烽带着人来镶武县接走丘瑾瑜的棺木,却在丘宗羲府邸大开杀戒,死伤几十人。
这其中又有将军府起复,镇边侯府败落,这一桩桩的事,父子俩从年前忙碌到年后,只要书信来往,这还是今年第一次见面。
“该说的此前也都说了,为父老了,张家日后要交到你手里,闵贤,是进是退皆有你来抉择。”张知府苍老的面容透出几分疲惫,陇右道局势风云变幻,诡谲莫测,而他的确老了,有些力不从心了。
张闵贤明白的点点头,视线停留在桌上的茶杯上,许久之后终于开口:“圣上最忌讳结党营私,将军府和顾学士已经有了这层关系,我们张家即便愿意自降身价效忠湛非鱼,只怕顾学士也不会答应。”
为了一个小小的张家而犯了圣上的忌讳,别说顾学士不可能同意,即使是张闵贤异地相处他也不会答应。
“富贵险中求,若是圣上体弱多病,张家倒是可以搏一搏,如今圣上连储君都未曾立下,投靠宫中皇子太冒险了。”张知府一声长叹,外人以为张家是官宦之家,清贵又有权势。
可实则,张家也就在陇右道有几分话语权,对京城的局势一知半解,对圣意更是完全揣摩不到,宫中几位成年的皇子,张知府根本不知晓圣上属意谁,更遑论储君人选。
即使这一次也是如此,虽说和宫中搭上了关系,可对方却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口一声主子的,根本不曾透露他主子的身份,张知府甚至都不知晓对方是不是宫中皇子。
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下,张知府哪里敢冒险投靠对方。
可如果不尽快找到靠山,张知府一旦致仕,张家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连根拔起。
听着父亲那宛若困兽般的叹息,张闵贤猛地攥紧手,即使有再多的不甘,此刻却也只是低头,“父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如我们暂且退下来,等过些年局势稳定了再谋求将来!”
张知府怔了一下,断尾求生的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张家若是退下来了,把手中的权利全部交出去,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反而更安全。
至于张家这些年结下的仇敌,张家的姻亲故旧都还在,再者不管如何张家也算是杨旭的外家,如今两家姻亲关系几乎断裂,可谁能保证五年、十年之后,杨旭不会顾念一下张家,张闵贤终究是他的亲舅舅。
张知府看着已经下定决心的长子,满是皱纹的苍老脸庞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既然如此,你立刻回麟州府准备一下,余下的事交给为父来处理。”
“是。”张闵贤应下,父子俩就后续问题快速的商谈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直到街市一片安静,放在桌角的蜡烛已经快燃烧殆尽了,这一交谈便是一整夜。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几道身影从布庄后门走了出去,瞬间融入到了夜色之中,而两刻钟之后,官道上骏马飞驰,方向正是麟州府。
……
清晨,客栈。
停歇了几日的雨又哗啦啦的下了起来,气温陡然降了下来,寒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冻的人一个哆嗦。
“阿暖,我沐浴后再吃……”湛非鱼写字的动作一顿,这才想起何暖人还被关押在肃州府的大牢里,而明日庞同知则要再次升堂。
“小姐。”房间外,何生听到屋子里的声音,拎着一桶热水送了进来,“刚刚传回来的消息,丘静媛带着人离开了肃州府,不过董燕留了下来,钱夫人很快就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