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圣上而言他不在乎湛非鱼是早有心思还是歪打正着,可她此举的确是给圣上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圣上把控陇右道长达八年之久,可依旧没有办法真正的掌控陇右道。
杨家的战绩功勋是鲜血和人命铸就的,陇右道的将军也好,兵卒也罢,他们和杨家人是同生共死的同袍。
圣上于他们而言只是高坐在金銮殿的君王,也许敬畏也许效忠,但只要杨家没有通敌叛国,这些兵卒最信任的还是可以交付后背的将军府。
可这一次杨家主动上交兵权就不同了,兵卒们不会再有抵触,而圣上也可以掌控这份兵权,如此一来,陇右道便不是铁板一片,而圣上也不用再担心杨家功高盖主,威胁到皇权。
顾轻舟放下碗筷,看着龙颜大悦的圣上不由笑道:“圣上若真的要封赏那小丫头,不如日后赐她一块免死金牌,小丫头多灾多难的,有了圣上的庇护她估计做梦都能笑醒了。”
免死金牌事关重大,顾学士若是给其他人求的,即便是皇子,圣上都要考虑一番,可湛非鱼的功劳却是实打实的。
活字印刷术不说,新的制盐法已经初见成效,日后源源不断的银子将进入国库;南宣府的技艺书院已经步入正轨,圣上可以想象日后这书院会培养出多少能工巧匠。
更别提这一次在镶武县说服杨家上交兵权,这都是利国利民的功勋,随便拿出一样都可以加官进爵了。
可湛非鱼年幼,又是个姑娘家,这封赏就成了问题。
圣上都想过赐国姓,加封她为郡主,可仔细一斟酌,却又担心湛非鱼身份显赫后,和皇子们有了牵扯,从而参与到立储之中。
一个湛非鱼或许不足为惧,可她老师是翰林院大学士,内阁大臣,同样也是南陵顾氏,再加上湛非鱼的功劳,如今和杨家又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圣上不得不防着她生了野心,从而动摇国之根基。
但若不加封,顾学士这里都不好交待,毕竟小姑娘的的确确给大庆朝做了如此重大的贡献,不加封反而会寒了人心。
时间只过了半晌,圣上心里已然有了决断,此刻朗声大笑起来,“这有何难,等日后小鱼来了京城,朕便赐下免死金牌!”
顾学士立刻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态度恭敬的给圣上行了大礼,“臣替小鱼多谢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公公依旧安静的站在角落里,心下却是对顾学士和远在镶武县的湛非鱼佩服万分,这师徒俩只要不谋逆叛国,必定一直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宫中皇子都不曾有免死金牌这等殊荣。
……
镶武县,丘府。
杨旭没想到他爹一大早突然来了,慌乱之下急忙的站起身来,撞到了桌子腿,瓷碗哐当一下倒了,滚了两圈掉地上摔碎了。
“小旭,你冷静一点。”丘瑾瑜一手按住了杨旭没有受伤的肩膀,却也知道他的慌乱源于何处,安抚道:“母子天性不可抹杀,杨叔不会责备与你。”
“可我……”杨旭黝黑的小脸上是纠结也是愧疚,还有那一点点心虚不安。
杨旭没有忘记此前在石头村时,他娘说的那些羞辱他爹的话,当时他听了都怒不可遏的要断绝母子关系,让张氏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们父子面前。
可知道张氏被抓入狱后,杨旭辗转反侧,即便再怨再恨,可他还是不希望她会死,所以去县衙大牢探视张氏,杨旭是背着丘宗羲的,也没有告知杨守成,虽然他心里也清楚这是自欺欺人,自己的一举一动爹肯定知道。
杨守成进屋后,丫鬟刚好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连地上的碎瓷片也清理的干干净净,刚打算去泡茶却被杨守成挥退了。
杨旭压下心底的慌乱,走上前来,“爹。”
“丘瑾瑜拜见杨将军。”一身湖蓝色锦袍,丘瑾瑜一鞠到底的行了礼。
即便只是个比杨旭大几岁的少年郎,言行举止却透着世家子弟的风范,再配上他俊朗的长相,绝对称得上温文尔雅。
这便是书香门第培养出来的读书人,不说比起旭儿强多了,即便是小鱼那丫头,身上还是少了这股风华气度,丘瑾瑜年岁还小,杨守成可以想象他弱冠之后的风姿卓绝。
“丘公子不必多礼,杨某如今还是戴罪之身。”低沉的嗓音响起,杨守成沉稳肃杀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变化。
丘瑾瑜赶忙再次行礼致歉,“是瑾瑜失言了,还请杨叔多包涵。”
杨将军这个称呼是尊敬却也代表着疏离,丘瑾瑜此刻称一句杨叔,瞬间就把关系变成了叔侄,而且如此顺其自然的改口,半点不显谄媚和巴结。
杨守成沉默的颔首,即便丘瑾瑜再如何查过长袖善舞,面对如此寡言沉闷杨守成也无计可施,只能开口告辞。
屋子里只余下父子两人,杨旭如同做错事被罚站了一般,低着头看着地面,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两日丫鬟莲儿又来了一趟,张氏即便喝了药,可病情并没有好转。
牢房环境太恶劣,又冷又潮,再加上一日三餐吃的极差,高壮魁梧的大老爷们都扛不住,可下令抓人的是卫所的窦千户,杨旭和丘瑾瑜思考了两日,却也没想出办法来。
沉默许久后,杨旭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抬起头来,绷着脸,双手因为情绪紧绷更是攥成了拳头,视死如归的悲壮模样好似即将本法刑场一般,“爹,我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一旦开口了,后面的话就说的顺畅多了,杨旭一股脑的把张依依在牢房里病重的情况说了一下,最后请求道:“爹,我想请你出手帮忙,否则她的身体真的扛不住了。”
端坐在主位上的杨守成身姿挺拔,打量杨旭的目光更是无比锐利,而他的不发一言让偏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绷起来。
半晌后,杨守成终于收回了凌厉的目光,冷沉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响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旭儿,你说出此话可想过被杀的那八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