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淡淡道:“夫人把静园当成家中了么?本宫在此,还容不得别人放肆。”
杜夫人面皮痛极,若是旁人动的手,她必定得十倍百倍还回去,可偏偏对方是长清,给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在长公主面前撒野。
唯有嗫喏道:“臣妇糊涂。”
转瞬瞧见纪雨宁泰然自若的神情,却又暴怒起来,“臣妇之所以逾矩,是因为有人出言不逊,羞辱臣妇在先,长公主,您今日召开宴会,广纳良宾,莫不是让这么一个卑贱之人坏了您的兴致?”
长清泠然道:“纪夫人是否卑贱,自有本宫定夺,用不着你杜家插手其间,你既说纪夫人欺侮你,可有人证,可有凭据?”
杜夫人急忙看向同行的宾客,然而那一众贵妇都是人精,长公主明摆着要为纪雨宁撑腰,谁在这时候出头,谁便是傻子。
何况,纪雨宁虽言辞犀利了些,那也是因杜夫人挑衅在先——辩又辩不过人,只能请打手,到底谁才是那不入流的混子?
眼看在场一个个装聋作哑,杜夫人只觉目眦欲裂,这群拜高踩低的懦夫,之前收她好处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长清可不理这些人的旧账,只懒懒吩咐下去,“来人,杜夫人身子不适,送她回府休息,这阵子也不必再出来了。”
摆明了是给杜家脸色看,让他们管管这位惹是生非的主母。
杜夫人面皮一阵红一阵白,却又拗不过长公主的威势,只得羞愤离去,临走还狠狠瞪了纪雨宁一眼:一个卖布的还真出息了,居然巴结上长公主,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其余命妇相互对视,觉得杜夫人一去,她们便可光明正大向纪雨宁示好——若来日李成甫真个发达,恐怕还有相见之时呢。
于是俱堆出浓浓笑意,准备上前寒暄,哪知纪雨宁看也不看,径自上前敛衽施礼,“臣妇陋质,登不得大雅之堂,便不在此多叨扰了。”
这女子真个不驯。长清原觉得她娇丽似牡丹,如今瞧着,倒多了几分寒梅的傲骨——还挺讨人喜欢的。
于是微笑颔首,“少甫,把那几盆绿菊带上,送纪夫人出园。”
俨然把皇弟当成小厮使唤,不过楚珩却求之不得,答应了一声,便忙忙追出去。
众命妇看在眼里,愈觉得这纪氏深不可测,公然驳公主的面子就罢了,公主不但不恼,还送礼物安抚她——不会是懂得什么邪术吧?
楚珩哼哧哼哧将几盆菊花搬上马车,再看纪雨宁,眼中不无留恋之意,“夫人以后还会过来吧?”
“也许,得看公主的意思。”纪雨宁不觉得自己今日所为乃明智之举,公主待她和气,不过是为展示上位者的心胸,她再蹬鼻子上脸就没眼色了。
楚珩只当她仍耿耿于怀,急忙辩解,“其实我和长公主真的没什么,那身衣裳虽是公主命人制的,回头也得从我俸禄中扣,所以……我也没占什么便宜。”
纪雨宁微微一笑,“你还想占什么便宜啊?”
仿佛指引到男女之事上头。楚珩一张白皙俊脸窘得通红,想说我惟愿占你的便宜,但那样太轻佻了,只能张着嘴,讪讪无言。
纪雨宁后悔不该逗他,这样一来倒像把那层无形的屏障给挑明了,他是年纪轻轻的士子,将来有着光明的未来,无限的前途,而自己即将成为弃妇,这样的两个人,谈什么钟情,谈什么以后?
尽管楚三郎对她的好感已明确到掩盖不住,可纪雨宁还是下意识地掩藏情绪,“时候不早,我该归家了。”
楚珩握紧缰绳,鼓足勇气道:“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这回没有借着公主府的幌子,而是直抒胸臆——初生牛犊不畏虎呵!
纪雨宁想起六年前的自己,那时候的她同样心思直白,什么都写在脸上,可长久深宅大院的生活让她早已不复往昔。
她本来想说不必,话到嘴边,到底衔了一缕温情,“公子还是安心准备秋试要紧,至于你我……有缘总能重逢。”
或许,她亦舍不得这份纯粹的爱恋,仿佛一个人在黑夜中踽踽独行,看不到前路,碰巧遇上了一团流萤,哪怕那光芒是短暂的微弱的,还是下意识想要抓住——因她拥有的实在太少了。
马车辘辘远去,楚珩望着那淡青色的纱帘,已经是老旧不堪的了,可他腔子里却仿佛在崭新地跳动——皇姐料得不错,纪雨宁果然对自己有意,果然还是女人最懂得女人。
话说,他难道真要捏造个名字去参加秋闱吗?四书五经早忘得干净,这一下若是名落孙山,恐怕会遭天下人耻笑吧?
楚珩窘迫地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