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和楚喻是翻墙进的学校。
才下过小雨, 最近天气又潮得厉害,墙踩着打滑。
楚喻蹲在墙上,手掌撑着努力往下看,确定地面是湿的。他忧心忡忡,“陆时, 你说我就这么往下跳, 会不会摔倒, 然后毁容?”
说这句话的前后十几秒里,楚喻已经脑补出自己从墙上跳下去, 落地后没能站稳, 整个人往前摔,最后脸着地,直接毁容的惨剧。
越想越害怕, 楚喻可怜巴巴地蹲在墙上,“我现在回去睡你家还来得及吗?风险太大了, 我不敢!”
原本陆时说太晚, 就在青川路住下,明天早点去学校就行。
但楚喻一想, 跟着陆时回家,两个人肯定是挨着睡一张床。莫名的,就有些不自在, 于是坚持回学校。
他现在后悔了。
“来不及了。”
将楚喻一路上宝贝抱着的盒子, 放到一旁花坛的边沿上, 陆时仰头看向楚喻, “楚喻,别怕。”
“怎么可能不怕!”
楚喻觉得,现在不管是往前跳还是往后跳,毁容的风险都非常大,“要不——”
“什么?”
“要不我今晚就睡这里吧!”
陆时被引出笑容来,他伸手,语气引诱,“来,我接着你。”
见楚喻迟疑,陆时又道,“怕就把眼睛闭上。”
楚喻从高处俯看陆时。
路灯的暗淡光线下,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双手很好看。
被蛊惑一般,楚喻小心地往前移了一点。
就在这时,远远有手电筒的光射过来,随后隐约传来的是保安的声音,“好像有人,谁在那儿?”
“我日!”
觉得自己这运气也是十分逆天,楚喻立刻就蹲不住了,他心一横,紧紧闭上眼,一个扑腾就往下跳。
下一秒,他被人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没摔,没有脸着地,也没有毁容。
鼻尖围绕的,是熟悉的气味。
陆时手搂着楚喻的腰,没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凑近了跟楚喻说话,“楚喻,保安过来了。”
楚喻被陆时温热的呼吸撩得耳尖发痒,腰间横着的手臂更是烫人,让他想忽视都不行。
思维停摆了好几秒,楚喻突然反应过来,“保安?保安!快快快,快跑!学校保安抓半夜偷偷出来约会的特别厉害,明天是要上张贴栏的!”
急急忙忙地拉着陆时跑了一段,楚喻脑子被冷风吹了个清醒——等等,有什么不对劲。
楚喻蓦地停下,转过身,就看见陆时细碎的额发被夜风吹得凌乱,正安静看着他,半点不见着急,甚至眼角上,还染着一丝愉悦。
手电筒的光时不时地从附近花坛扫过,冬夜的风掠过叶尖,带起簌簌声响。
眼神游移,甚至与陆时握在一起的手,都发起热来。
楚喻张张口,“那个……我们,还跑吗?”
他又在心里嫌弃自己——他跟陆时又不是半夜约会的,他到底是在心虚什么?
陆时反手一握,将楚喻温热的手拢在自己掌心里,“当然。”
两人重新跑起来。
楚喻跟在陆时后面,手被握着,没有松开。
他看着陆时的背影,觉得四肢只是在机械性地运动,大脑根本就没跟上。
现在回想,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积攒起来的勇气,半分退缩都没有地抱着盒子,去青川路找陆时。
他已经极为明确地,给了陆时答案。
回到宿舍,楚喻脸都被冷风吹木了。
迅速钻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直到热水把皮肤都烫出了粉红,楚喻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把头发吹干,又套上睡衣,楚喻赤脚踩在地毯上,兀自纠结了好久。
对,不行,今天晚上真的不能跟陆时一起睡。
往门口走了两步,楚喻又撤回来,站到镜子前,扒拉两下头发,整理好衣领,这才出去,敲隔壁宿舍的门。
门打开,暖调的光线随着门缝的扩大倾泻下来。陆时稍低着头,问楚喻,“困了?”说着,侧过身,让了让。
越过陆时的肩膀,能看见书桌上摆放的台灯正亮着。
楚喻估计,陆时应该是在刷题。
他没进去,视线别开,盯着陆时卫衣的黑色帽绳,小声道,“我今晚自己睡。”
这句话说完,楚喻恍惚有种,自己把人睡够了、转个眼就翻脸不认人的渣男既视感。
陆时意味不明,“自己睡?”
楚喻连忙点头,“嗯,对!”
“好。”
躺回自己床上,楚喻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吊灯发呆。翻个身,又盯着墙壁出神。
这面墙的另一边,是陆时。
心安定下来,将脑子里纷繁的想法全摁下去,楚喻裹紧被子,闭眼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楚喻到教室时,天都还没怎么亮。
章月山跟李华已经到了,正在花式抽背古文,楚喻没什么精神,“早——”
余光瞥见自己课桌上,整齐排列着三个包装精美的红苹果。
后半句硬生生转了个调儿,“不是,卧槽,我桌子上面放着的是什么!”
章月山热心提示,“校花,那是苹果,又大又圆,又红又亮,三个!”
仿佛是担心楚喻没睡醒脑子钝,想不明白一样,李华也回过头,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在那遥远的嘉宁私立,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
楚喻懵懵地开口,“不是,现在还没到圣诞节啊,还有半个月时间,怎么就开始送苹果了?不对,为什么要送苹果给我?”
李华犀利指出,“校花,你是不是对自己的人气有什么误解?”
看着苹果上缠着的蕾丝和彩带,以及窜进鼻尖的浓郁香水气味,楚喻下意识地左右望了望。
幸好,陆时没来。
不,楚喻,你有出息一点,陆时来了又怎么样?
章月山看热闹,“校花,你准备怎么处理这堆苹果?”
楚喻也没什么头绪,“要不……还回去?”
李华转转笔,“人家女生早就防着你这操作了,根本没有留名字。”
“还什么?”
陆时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楚喻一个激灵,没敢回头。
把黑色书包放在课桌上,陆时看见楚喻桌面上摆放整齐的三个包装精美的苹果,“三个?”
他看向楚喻,“你收下了?”
这一秒,楚喻察觉到了危险。
他连忙摆手,“不是,我没有,我来的时候,已经摆这里了,真的!”
“嗯。”
陆时垂眸,把苹果连带包装一起拿走,“没收。”
中午,下课铃一响,梦哥就奔过来,激情建议,“兄弟们,今天周五了,我们要不要吃一顿好的庆祝即将到来的假期?比如,去荆棘玫瑰吃个烧烤?”
章月山好奇,“你不是已经和苹果绑定了吗?”
梦哥苦了脸,“老子这几天吃苹果,真的快要吃吐了。”他握了握拳,眼神充满斗志,“等我吃完这顿烧烤,下午再回来继续啃苹果!”
章月山和李华的语气整整齐齐,“啧,这就是爱情!”
梦哥一米八八的大个子,听见“爱情”两个字,脖子耳朵立马红了个彻底。他抓抓后脑勺,“别哔哔了,我就问一句,吃不吃?”
楚喻刚想响应号召,就被章月山在桌子下面轻轻踹了一脚。
然后,他听见章月山犹犹豫豫,“可是烧烤吃了要长痘——”
“我请客!”
章月山眉开眼笑,“走走走!”
楚喻暗暗叹息,班长可真心机!
学校的主干道上,满满当当全是人。
梦哥和章月山肩膀擦肩膀地走在一起,从苹果的不同口味,谈到了苹果的包装,开始争论起到底是绸带好看还是蕾丝好看。
楚喻听着,没一会儿,注意力又黏到了陆时身上。
仿佛一旦确定了某种情绪的实质,很多东西,就会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