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宋老五掉水里了！”大清晨，向阳村的村民们还都睡得安安稳稳的，就听见外面一声破锣嗓子，惊的家家户户都炸起来了，鸡飞狗跳的。
这可不得了，大冬天的，人要是掉水里，那可活不成了。
人人都跑门外去，就看看就是哪个倒霉鬼。
老宋家更是急得不行，兄弟四个连棉袄都没穿好，一股脑的冲到村外去，那里有个小河沟，他们家老五是个读书人，每天早上要上河边去读书的，用老五的话说，那就是冷风吹脑袋，脑袋更清醒。
等他们冲到河边，宋老五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给拽出来了，浑身湿淋淋的，人就像是个小鸡仔，落水的鸡崽子。
“这咋还掉水里了？”老大宋振国问道，顺手将自己的棉袄递给老五：“快换上吧，这再吹吹风，明天可别感冒了。”
老二宋振党吆喝路人：“散了散了，没事儿了，刚才谁喊的我们家啊？等会儿上家里吃饭去啊。”要不是人家报信，指不定老五得出事儿呢。
一个青年笑嘻嘻的摆手：“用不着，多大事儿，你们赶紧回去吧，老五啊，这河边可不安全，下次可别来了。前些日子，不说后村有个人掉进去淹死了吗？指不定就是在找替死鬼呢。”
要不然好端端的，宋老五怎么就掉进去了？又不是没来过这河边，以前可没出过事儿。
有妇人笑道：“胡咧咧什么呢，也就这几年松散了，早几年你说这话，看不抓你去游街！”
没人出事儿，大家伙儿说说笑笑的也就散了，谁也没留意到掉河里的宋老五也半天没吭声了，就宋老四注意到了。宋老四觉得弟弟是吓着了，十四五的小孩儿，掉水里走一遭，肯定害怕呀。
他伸手摸了一下宋老五脑袋：“别怕，回家咱妈不会打你的。”
老五抬头看他一眼，老四就觉得那眼神有点儿怪，犹豫了一下，凑过去：“你咋不高兴啊？为上学的事儿啊？不都说了你别发愁吗？回头我不上了，让你去上，反正咱俩也是你学习好，我学不好就不用费钱了。”
宋家老爹，宋铁柱，那是个聪明人。建国之后呢，就觉得孩子不能不读书，要不然你看人开国的几个领导，哪个是睁眼瞎？所以再苦再累，也得送孩子去读书。
可家里孩子没天分，老大呢，读了个小学实在是读不下去了，就回来了。老二呢，有学有样，上完小学自己个儿就将课桌搬回来了。
老三老四老五这三个，年龄挨着的，好歹是都上了初中了。
本来呢，老大老二也大了，能干活儿挣钱了，家里日子也该好过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转头宋老头就因为给村里小学修房顶，不小心踩脱，掉下来正好后脑勺摔在一块儿砖头上，当场就没气儿了。
留下宋婆子，村里小学为了赔偿呢，就让她去学校灶房当厨娘了——十里八乡的小孩儿都在这向阳村学校念书，上午赶不及回家吃饭，总得有个灶房。
一个月十块钱，刚够家里吃的，再让孩子上学就困难了。
宋婆子昨儿就召开家庭会议，表示家里的存款不够了，上学的事儿，得再商量商量了。
“不上学能干啥？”宋老五问道，刚听四哥那么一说，他现下就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候了。他四哥，也就比他大两岁，现在才十七岁，还青葱水嫩的很，不像是后来，老的满脸褶子，又黑又瘦——哦，肚子不瘦，男人通病了，看着就跟个农民工一样。
“去拉煤啊。”宋振农笑的露出来一嘴白牙，伸手比划了一下：“拉一趟能赚三块钱呢，一天一个来回，一个月下来，小一百呢，不光够你读书的，还够给大哥二哥娶媳妇儿的。”
至于他自己，还小呢，不用着急。
对的，老大老二娶媳妇儿，这也是宋婆子为难的地方，家里养着三个读书人，那谁家肯将闺女嫁过来？要老头子还在，倒能压得住，可老头子没了，老大老二也不太服管了。
她老婆子没本事，也只能是委屈儿子了，反正这老三老四也没读书的本事。
“别去拉煤，你读书去。”老五宋振学皱眉说道，这四哥上辈子就个初中文凭，老农民能赚个什么钱？也就地里闲了，上城里打工去，一年赚个两三千，加上地里收入，能有个四千算老天爷给面子了。
说他农民工那是真没说错，哪怕后来他老五发达了，愿意白给钱养着几个哥哥了，老四也养不成什么高人样了。倒是老三，最后富富态态的，活似个地主爷。
“那没钱啊。”宋振农挺不高兴：“再说，我也不稀罕上学。”
他自己咕叽一声就笑了：“你知道王保他们几个上次叫我干啥去不？”
这老五哪儿知道，他们两个都不一个班上课。老五现在才初一，老四都初三了。
“上后头菜地里抽烟去，就是那种卷烟，你没见过吧？听说可贵了，一根好几毛呢，他们给我半根，我觉得可真不错，回头我赚钱了，我就买这个去。”
老四笑嘻嘻的说道，家里穷，宋老头在的时候，家里都是用那种自家种的土烟叶子，搓一搓，烟管里一塞就成了。味道大的很，又冲，老四倒是不太喜欢这个。
“抽烟不好。”宋振学耐心说道，几个兄弟里面，他和老四最亲了。年龄近，上辈子老大老二一个个的都没了，老三家里一堆事儿，忙不过来。老四呢，儿子是他左膀右臂，女婿是他右臂左膀，两家本就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