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晨曦中,国道边站着一人,他提个旅行包,他的身后是光秃秃的田野,黑黄中白霜似雪。
他是布莱克,在等去县城的大巴,因为太早,国道上的车没到高峰,稀拉拉的南一趟北一趟,在他身边呼啸而过。
他的目光追随往南去的车辆,那是去市里的,多少回他就是乘上那个方向的车奔向他温馨的港湾。
再见了,那些幸福的日子。
一辆大巴主动停在他面前,去县城的,车上旅客不多,静悄悄地打盹,他靠窗而坐。
没有送行,没有告别,连母亲也没告诉,等那边忙完了再说吧。
他离开了沙塘子,到远方赴任去了。
一个小时后,大巴停在天桥下的客运站,这当然不是终点,他在客运站里继续转,寻找去江东镇的大巴,找到了两辆,都是他见到过的最破的客车,其中一辆即将出发,他坐了这趟。
上车后一惊,这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场面。
车上几乎满员,座椅下塞满了柳条筐,扁担顺着放,打着补丁的破布包鼓溜溜,这些东西侵占到过道上,两侧夹击,过道窄成一条。
他举着自己的提包,瞅着脚下的障碍跋涉到最后面,发现个空位,在靠窗的角落他坐下来。
窗户四处漏风,他坐那里一会儿就冷的哆嗦。
破旧的座椅散发一股馊臭味,他坐的板直,尽量减少与座位的接触面积。
玻璃窗突然哗啦啦响,原来是开车了,车的后部承受着最严重的颠簸,玻璃窗被振得直颤。
他问左手边的大爷:“到江东镇多久?”
大爷很热络,说话前露出满口黄牙:“咋滴也得两个点”,就是两个小时,那一片的方言,他懂。
大巴出了县城,奔驰在荒野无垠的乡村公路上,窄窄的公路像条灰色的破带子匍匐着,延伸着,似乎没有尽头,又似伸到天尽头。
路面坑坑洼洼,突然他会被颠起很高,再猛地落下,这是他不能控制的,如果腰椎弹性不好,像是能折断似的。
他这才明白客车为什么那么破,路不好,不配有好车。
他判断了一下前进方向,是东北偏北。
他把提包放在大腿上,在平稳路段就把头趴在提包上,旅途太漫长,实在难熬。
朝阳变成了红日,透过玻璃窗很亮,车里喧哗热闹,谈的都是今秋的收成。
吸烟的人比赛似的多,车厢里弥漫着浓烈的旱烟烟雾,老烟民都用手卷烟,有劲。
别人够受!
破得要散架子的大巴车载着旅客行驶着,每隔一段路就停下来,下去一个或几个旅客,他们背着大包小裹往岔路走去,沿着羊肠小道走向远处村落。
他曾经也走过那样的土路,走进过那样的村子,那是二十来年前的事。
此刻,他好像正走进那时侯,江东好落后啊!
他估算着车程,应该快到了吧?但身边的大爷说:“这才一半”!
他做足了准备,以赴荒凉,但这距离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不禁回头看,但归途茫茫,他不禁一阵黯然。
后来他索性不打听不计算,反正已经那么远,再远一些又如何?
车上的旅客下去了一半,偶尔也有上车的,那是要到镇里。
在离文明越来越远的地方,镇里成了一个中心,而他就是往这个中心去。
大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停下了,人们纷纷拿起背包竹篓下车,身旁的大爷抄起脚下的扁担在前头走,他拎着提包跟着。
下车后他愣了,大巴就停在一条河边,那条河有二百多米宽,从南到北看不见两头,河面寒光翻滚,走近了水声低吼。
河面没桥,正在寻觅间,从岸边芦苇荡里驶出一条“小船”,它更该叫筏子,几条拼凑在一起的木板下飘着废弃轮胎,木板四角竖起的木桩拦了几圈粗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