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时,布莱克路过表哥家门口,见表哥破天荒地站在道边卖呆。
两个风雨同舟的战友早都心神默契,他感觉到表哥是专门等他。
他下了自行车靠着,垂着眼帘不说话。
表哥开门见山地说:“你有用钱的地方,尽管开口,用多少都行,多了我没有,万八千的能拿出来”。
表哥说这些令布莱克很纳闷,他看着表哥说:“哪次分红你都不少给,我不能再借你钱”。
无需虚头巴脑,两个人说的都是真心话,都没往下继续。
表哥长出口气,用劝慰的口吻说:“常言道,贫不择妻,你也别太挑剔了,过日子谁都一样,嗯”?
布莱克领会到表哥话里的意思了。
到家剩下的路程没几步,他单手推车慢慢的走着。
他的小学校,他的小村,他清贫的家,塑造了一个渺小如尘的他,他忽然好累,爱累了;恨累了;伤累了。
他想到唐老鸭,她像空气一样,无色无味,萦绕着他,他不必有任何压力,不必爱她,不必费心,她愿意要这样的他,那就拿去吧!
母亲的腰依然不敢动,他问为什么突然重了,母亲不说。
他坐在母亲身旁,母亲看着儿子瘦削疲惫的面庞,不忍问他那么尴尬的事,再说了,结了婚还天天钻被窝呢,纠缠儿子这件事干嘛?对于这件事她释然了。
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吧!
她轻声问儿子:“看起来唐老鸭死心塌地要跟你过日子,就差你一句话了,如果她嫁给你,你愿意娶她吗?”
他把目光放向黑黢黢的窗外,喉结频频微动,轻声说:“愿意”!
母亲说:“妈不是逼你,妈不逼你,你自己决定,啊”?
他收回目光,看着母亲说:“我结婚你就有孙子了”。
房门响,重重的脚步声踏进来,表嫂出现在屋门口,她蹬着门槛,看看炕上躺着的寡母,又看她这表弟,做出那样的事却没事人一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劈头盖脸地数落他:“快点结婚得了,家里多个帮手你妈也能轻松点,让她尝尝儿媳妇做的饭,来年抱个大孙子,你妈这辈子不容易,你也该让你妈尝尝这样的生活了,你这样天天当闷葫芦就能把你那天仙盼回来呀,醒醒吧”。
表嫂只顾自己口头痛快,完全不理会他的心情。
他大声地说:“让她家选日子吧”。
表嫂以为听错了,又惊又喜,她说:“别整得像我们逼你结婚似的,婚姻大事自主自愿,你可得想好了”!
他:“想好了”。
表嫂这才眉开眼笑,走进屋来,照他的肩头捶了一下,表嫂真的把他当做了弟弟。
她嗔怪说:“头一次保媒,这个费劲,你们俩好了赖了可别埋怨我”。
母亲:“不能,他嫂子受累了”。
表嫂说:“我明天捎信回去,让她家选日子”。
说完乐颠颠走了。
母亲在炕上躺着,他坐在母亲身旁,母子俩谁都心事重重,没有要娶媳妇儿的乐模样。
表嫂麻溜利索快,唐老鸭家也是神速,第二天就回信了。
晚饭后表嫂进屋往炕沿儿一坐说:“她家找高人算的日子,听高人说今年农历闰三月,闰月结婚不好,所以要么是阳历四月,要么是六月,这不寻思往前提嘛!就定了四月16号”。
她说往前提时,意味深长的加重了语气。
母亲掐指一算,说:“那就剩一个月了,可挺仓促”。
表嫂说:“人家唐老鸭没那么多要求,咱们准备啥样是啥样呗,这媳妇儿打灯笼上哪找去”!
表嫂对着里间屋门喊:“听见了吗?一个月后你做新郎啦”。
那屋鸦雀无声。
表嫂问母亲:“大姑,人家老鸭没要求,咱家不能没谱呀,咱们到底都准备啥呢”?
母亲:“被褥得做两床新的,我以前备了棉花和被里被面,这些年我攒点钱就买一样,家里有儿子知道有一天用得上,再就是他俩结婚那天穿的新衣裳,还要给媳妇儿买套换洗衣裳,里外三新呗。
再就是酒席钱,结婚那天的车钱,新娘改口钱,零零碎碎都得算算”。
表嫂一听这老太太心里有数呀。
她说:“大林这一年多赶集下店也能剩点钱,他自己的工资又仔细地攒着,咱们照这个标准办置钱方面不难,如果不够,尽管到我家拿”。
母亲说:“不借你们钱,凑合凑合也搪过去了”。
表嫂鼻子哼了声,她说:“多亏他寒暑假出去卖点东西,有一阵周末还出去,这顿拼命能剩点钱,反正吧,做点小买卖就比当个老师强,老师靠工资就得喝西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