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七也不答话,只是随意的自己找了一处老枯树靠着就地坐下,朝着干黄的土地啐了一口,冷笑的看了一眼顾大年。直看的顾大年心里头发怵。半晌才,缓了缓声量道:
“闺女,你莫要怪爹吃的多,你瞧着爹脚下的这三捆子柴火,从昨个儿一直忙到今日,入了夜都没停手过。你再瞧瞧你爹背上的这层汗,这可都是费力气的活计呀。
闺女,你听爹说,你如今还小,身子骨还未长开,也吃不多。你便依着爹,少吃两顿不碍事的。
等往后爹发了大财就给你买上一桌子的好菜,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顾七打量着顾大年脸上的一阵红过一阵的愧色,只觉得脊背一阵发麻。饶是这一路上遍地饿殍、骷死之人满地,也没有让顾七有这种浑身血液都觉得被冻的发凉的寒意。
顾七觉得自个儿的胸口有些发堵,拖着疲惫的身子,艰难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上的干裂,便把头扭去一边不再拿正眼看顾大年。
她又怎么会看出他脸上的慌乱?可是那点微末种慌乱和愧色也岂又抵不上他心里头的贪婪。
不用多想,顾七就知道这样的话秦大年用来哄骗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儿只怕不下数十次了。如若不是这般,自己又怎么有机会重生到这具身体里?
顾七的嘴角不自觉的挑起一抹冷笑,很多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细想,有些时候想的多了,心里那道槛就更过不去了。
顾大年还要再叙说什么,可见顾七将头扭转过去,他便也识趣的住了嘴。只是那双深深凹陷进去的苍老眸子此时再看顾七的瘦小的背影却闪过一丝恐惧。
只怕这世上没有人比顾大年更清楚,如今眼前这个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小闺女明明在三个月前的夜里是断了气的。
顾大年怎么会不知道七丫头是被自己活活饿死的呢。可是他又能怎么办?一路上能寻到的吃的一共就这么多,不是她死就是自己死。
顾大年觉得自己不是不伤心,只是没那力气去伤心。
七丫头是他最小的幺女。他记得逃难前自己也没少在家里抱着宠着疼着,寻着好日子就去镇上给她买那些个粘牙的糖果子吃。
顾大年隐约还记得这丫头小的时候和自己亲近,才牙牙学语的小人平日里瞧见谁都吐着泡泡张嘴傻乐,可唯独是看见自己的时候,会奶声奶气的叫着自己爹。
想着顾大年的鼻子有些发酸,可是那双枯黄凹陷的眸子里却掉不出一滴眼泪来。
饥馑荐臻、析骨而炊,不是没有过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的时候。只不过是见惯了,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这世道就是这样,逼着人心死,逼着人心狠,逼着一个个好端端的人活的像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