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琢厌恶封氏的为人,可偏生封氏还总爱往她面前凑。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平生最好虚荣。此时魏琢的兄长还未发迹,家中最有“权势”的人便是魏琢,所以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在魏琢身边,以求能得到些好处——比如说她堂弟的官职。
“小姑不知,我那堂弟最是好学勤勉。我听说皇帝身边的郎官有空缺,不若让他……”封氏不是第一次在魏琢面前直白的提出此事了,面对着魏琢那双冷漠的眼瞳,她终归还是有些不自在,心不在焉的给怀中的女儿理了理发髻,“我堂弟虽不是什么有大能耐的人,但他若是为官,好歹能帮衬他姊夫不是?毕竟是一家人……”
原本魏琢在同母亲一块赏雪,闲话家常,封氏非抱着魏怜参与了进来,三句话后便句句不离求官之事。她也不是个蠢人,前几次她找魏琢,对方不是闭门不见,就是装作听不懂她的暗示,这一回她直接当着魏母和魏怜的面说,魏琢总不能在长辈和晚辈面前不给她这个长嫂面子。
然而魏琢还真没给。
她低头剥着橘子,剥完皮后,还耐心的将橘子瓣上的丝络一根根撕下来,期间眼都不抬一下,“嫂子的梦做够了没?”
“什么?”
“嫂嫂有个什么样的堂弟我不清楚,但依嫂嫂的门第出身和为人,料想您那堂弟也不是什么大才。郎官随王伴驾,多以世家才俊充任,嫂嫂还是莫要肖想了。”
封氏脸上的表情僵住。
魏怜听不大懂姑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也意识到了氛围的诡异,不敢乱动。
“三娘!”魏母瞪了魏琢一眼,“怎么说话的。”
魏琢倒是听话,当即站了起来走到封氏面前,稍稍一欠身,“方才我说得都是玩笑话,希望嫂嫂不要放在心上,嫂嫂之前同我说的那些,我也只当嫂嫂是在说笑,不会在意。”
封氏终于忍无可忍的豁然站起,然而面对着魏琢,终究缺了几分胆量和底气,双唇翕合了几下什么也没说出来,扭身抱着魏怜就走。
“三娘——”魏母是真的生了怒意,“那是你长嫂!”
“长嫂就可以肆意驱使我?”魏琢冷笑,“她这样的人,贪得无厌,今日要一个官位,明儿便会求金银、求爵位。事事都顺着她的心思来,坏的是我的名声。”
“你错在不该对她毫无尊敬可言。那是你兄长的妻子,都说长嫂如母,你、你……我在你幼时,从未疏于对你的教导,可你总这样飞扬跋扈!”
魏琢半垂下眼睫,没说话。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在旁人眼中有多过分,她只是放不下心中那口恶气。她可以对蒲妃、对阿络这些人放低姿态,小心翼翼的收敛好脾气,却做不到同封氏那样的人好言好语。
母亲还在喋喋不休的训斥她,这时候的封氏在魏母眼中还是温顺贤良的好儿媳,她再怎么偏心,也不会纵容魏琢欺凌封氏。而魏琢默默听着,心中想起的是前世长兄出殡那日的一幕幕。
可这些她不能说给任何人听,她不能告诉母亲,说她的儿子或许会早丧,说儿媳将会让魏氏蒙羞,说她的孙女将会和她的女儿一世为敌。
“你快去跟你的嫂嫂认错。”魏母道。
“……是。”魏琢应了下来。
然而魏琢才不会去找封氏道歉。她的确觉得自己有错,是错在她不该当着魏母的面给封氏难堪。
她该暗地里弄死封氏才是。
前世褚淮就笑过她,说她行事太过操切,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这话仿佛是在骂她头脑简单,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从前她盛宠之时,想弄死谁直接就派人送鸩酒去了,瞧哪位大臣不顺眼拿起御笔就写贬官的圣旨,然后当着常焜的面落下玉玺。何需迂回委婉。
但这样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除去对手的同时落得一身恶名。
眼下她最好能想法子,让她长兄休了封氏才好。
魏琢脚下走得飞快,环佩杂乱的清响。
可是,她要怎么做?
魏琢猛地停下了步子,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从她重生以来,就一直在想着如何改变自己今后的命运,可每一步,都艰难无比。且不说她要如何阻止常焜登基,如何挽救未来的乱世,仅仅只是一个魏怜,她都没能除去……
魏琢幽幽的走向不远处的水井,就在昨天,她好不容易看到魏怜身边没有侍女,独自在井边玩耍,她当时就想直接将魏怜推下去淹死。只要魏怜死了,大宣未来就不会再有一个“小魏夫人”。
可她最终都没敢下手。
她害怕,害怕事情败露,会被父母兄长厌弃,害怕见到这些人难过。更害怕亲手杀人的感觉……
她将手搭在稚子纤细的肩膀上,孩子回头笑着唤她姑母,她顿时便如同被炭火烫到了一般收回了手。脑海中有个声音不停的对她说,放过魏怜吧,她还只有五岁,什么都不懂,那些罪魏怜都还没来得及犯。
胆怯。魏琢看着井水中模糊的倒影,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