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仪今日原就是要进宫去见皇后的,只是瞧着时候还早,她便先去了一位太妃的宫里请安,结果刚坐下没喝两口茶呢,就被抬到了和福宫。
“殿下。”张皇后容色憔悴地倚着凤床,一看见她,便泪如雨下。
坤仪吓了一跳,连忙挥手让后头的人都下去,而后坐到她床边:“皇嫂这是怎么了?”
“我没法子了,当真没法子了。”张皇后一边落泪一边摇头,“你可一定要保住你皇兄的性命。”
大宋天子何其尊贵,怎么会要她来保命?坤仪皱眉,刚想问缘由,就感觉周遭暗了下来。
华贵的摆设都被黑暗吞噬,偌大的皇后寝宫,转眼就只剩了床前这一方天地。
她心里一跳,站起来后退了两步:“皇嫂?”
“你莫要怕,我不会害你。”张皇后泪光楚楚地看着她,“你母后生你生得晚,我虽只是你嫂嫂,却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多年,我若有歹心,你也活不到现在。”
“理是这个理,但……”坤仪左右看看,有些苦恼,“你未曾修习道术,却会落结界。”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妖怪啊。
抹开眼角的泪,张皇后轻叹一声:“今日找你来,我便没想瞒你,坤仪,你可知‘瞿如’是何物?”
瞿如,古书里长着人脸的鸟,生于祷过之山,声音婉转动听,但早在几千年之前就消失于人世。
直觉告诉她,这天不能继续聊,会给她找来一堆麻烦事,可是人都有好奇心,尤其是坤仪这种又闲又尊贵的人,再害怕也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一句:“皇嫂与那异兽有什么渊源?”
张皇后坦诚地道:“那是我的祖辈,因着凡人捕杀而避世,繁衍至我们这一代,族众已经不剩多少,因而我们只能化身为人,混入你们当中,才能继续活下去。”
坤仪被她吓得打了个嗝。
当朝国母,入主中宫二十余载的皇后娘娘,竟然是妖怪?
这等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皇室必将大乱,她怎么会突然告诉她?
“起初我嫁与你皇兄,是哥哥的安排。”张皇后低垂着脸,侧颜苍白而恬静,“可后来,我是当真喜欢他,才与他生儿育女。”
“如今两位皇子长大了,我哥哥也起了别的心思,一连数日都派了得力妖怪来暗杀。”
“我快拦不住了。”
露出手上和脖子上的伤,张皇后忧心忡忡地看向她:“坤仪,你救救你皇兄吧。”
她身上的伤有些可怖,坤仪只瞥了一眼就不忍再看,兀自站着,沉默。
张皇后盘算过,坤仪虽是骄纵,但本性纯良,告诉她这件事,她不会闹大,只会想法子护着她的皇兄,又能借着昱清侯的势,是最好走的一条路了。
可是,坤仪听完竟然不说话,她看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当下也有些慌:“你不愿?”
“不是。”回过神,坤仪抿唇,“护驾之事我自然会办,但有几件事,我想先同皇嫂问个明白。”
“什么?”
“皇兄先前中风之时,上阳宫有一法阵,是何人所落?”
张皇后叹了口气:“是我,有人想将陛下那一魄直接打碎,好让陛下久病不起,我从中动了手脚,将陛下那一魄困在了花窗里,只是,哥哥很快就发现了,我别无他法,只能借着陛下的口,留你二人在宫里过夜。”
昱清侯道行极高,救出那一魄不成问题。
只是……
坤仪定定地看着她,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既是妖怪,昱清侯与你交谈过,他难道没发现?”
张皇后一愣,下意识地别开了脸:“像我们这种修为极高的妖怪,凡人轻易是不能看穿的,我未曾危害过陛下,昱清侯没有发现也是情理之中。”
坤仪不信。
聂衍能一见面就说秦有鲛是妖怪,不可能没看出皇后的身份。
想起先前他的行为和秦有鲛的话,坤仪神色有些严肃。
“你莫要多想,”张皇后直摇头,“昱清侯现在是咱们唯一可以倚仗的人,只有他能压住那些大妖,保住皇室众人的性命。”
秦有鲛虽也厉害,但他势单力薄,一人难以护那么多人的周全,而聂衍,他有整个上清司。
“他能保住我等性命,便也是说,我等的性命都在他手里。”坤仪抬头,凤眼里神色有些迷茫,“若有朝一日,他也起了别的心思,我等又该如何是好?”
张皇后哑然,手指拢紧身上的被褥。
坤仪想得没错,聂衍那个人是有更大的野心在的,但眼下,她们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好在,坤仪似乎只是在问她自己,并未想从她嘴里得到答案,说完就起身,示意她解开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