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箱子被送到了杭清的面前, 宋惩之和靳刖对这一幕太熟悉不过了,每次送人来, 都会是这样的架势。他们看着面前的箱子, 不由得紧紧绷住了脸。
箱子是送到边家别墅的,毕竟只有这边才更为保险。
杭清直接命人打开了箱盖, 一声低低的“呜咽”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往箱子里一看,那里头依偎着一个狼狈的女孩儿,十二三岁的模样, 面容清秀,只是脸颊上还带了点擦伤,而她的双眼也是红肿的, 原本水灵的眼睛这会儿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杭清压下了心底的郁气, 伸手将那女孩儿抱了起来。
女孩儿先是吓得激烈挣扎了起来,不过随后瞥见杭清那张仿佛电影明星的脸, 一下子就惊得顿住了所有动作。
“乖, 不怕了。”杭清抱着女孩儿上了楼,让人准备了新的衣服, 放了热水, 又买来了一些模样可爱的小蛋糕。
宋惩之和靳刖的脸色可以说已经仿佛沉进了墨汁里。
“为什么?”宋惩之低声喃喃道。
靳刖低下头, 遮掩不住眼底的难过之色:“也许是……我们在游乐园的事, 让他不高兴了吧?”
宋惩之推了他一把:“站在这里没什么用,走, 我们也去。”
“万一他发火……”
“发火又怎么样?”宋惩之已经大步朝前走去了。
大不了就是一顿揍。
宋惩之突然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比过往更强大了, 那些过去曾经所深深鄙夷, 甚至是畏惧的凌虐,现在他都觉得无所畏惧了。
靳刖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
这头杭清将女孩儿推进了浴室,干净的毛巾和衣服都交给了她:“自己洗干净换好衣服出来。”毕竟要将女孩儿带给她父母,如果就这副狼狈的样子带去,反倒让那对父母在担惊受怕近乎绝望半个月后,还经历一遍撕心裂肺的痛苦自责和心疼。
没必要多添痛苦。
女孩儿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杭清脸上的温柔笑容很好地抚慰了她心底的战栗害怕。女孩儿换上干净的衣裙,缓缓走出来,还有些羞涩:“你,你是谁?”
“我救了你。你好好休息,吃点东西,明天我送你回家。”
女孩儿瞪大了眼,大概是没想到希望降临得如此之快,她激动又羞怯地走到了桌边,咽了咽口水,抓起蛋糕就往嘴里塞,吃着吃着,女孩儿就掉下了眼泪……
所有的害怕与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女孩儿忍不住歪过身子,一把抱住了杭清的腰,埋在他的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宋惩之走到门边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幕。
他不自觉地捏了捏拳头,指骨关节都在那一刻绷紧了。没有人教他作为男性应该需要对女孩儿保持绅士风度。所以这一刻宋惩之极其地想要将那个碍眼的女孩儿掀翻下来……宋惩之闭了闭眼,花了极大的功夫才将那股冲动压了下去。
他不能那样做。
因为会真的惹怒杭清。
杭清这会儿也高兴不到哪里去。宋惩之和靳刖是可爱的,因为这俩人都极其有性格,并且具备着坚韧不拔的品质,他们是倔强的,不会轻易落泪,不会一言不合就搂腰……虽然说不是人人都能像主角和反派那样,但是杭清也实在不喜欢被人蹭了一身的鼻涕眼泪。
他伸手推开了女孩儿:“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先填饱肚子。”
女孩儿抽抽噎噎地点了点头,抹了抹嘴角的蛋糕沫,转头继续大口往嘴里塞食物。
杭清这才觉得舒坦多了。不过低头一看,黑衬衣已经被浸湿出印痕来了。
杭清皱了皱眉。
宋惩之在门外笑了笑,忙快步跑进来:“我帮您洗吧?”
杭清也没在意,拿了新的衬衣进浴室换了下来,宋惩之就很是乖觉地进浴室里将衣服抱走了。
那女孩儿脸红了红,低下头倒是不敢再抱杭清了。
女孩儿在别墅里度过了极其难熬的一天,因为她发现别墅里另外两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儿,根本就不待见她的存在。等到杭清说要送她离开的时候,女孩儿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男人足够温柔,也足够好看,让人忍不住有些不舍。但身后那两个虎视眈眈的男孩儿更可怕。而且……她就要回到父母的身边了!女孩儿笑了起来。
出发前,杭清先给龚添打了个电话。
龚添在那头道:“你不必亲自过来,有什么事,我来找你就好了。”
杭清的口吻却更坚定:“你在那里等我。”
龚添愣了愣,还不等他再开口,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龚添隐隐察觉到了男人身上的强势,但是他的脑子里滑过男人的那张面孔,最后龚添又否定了这一点。是错觉吧……
杭清必须得去警局。
因为带着女孩儿去警局才更显得光明正大,而他也终于可以借机交出册子了。而之所以要求龚添必须在那里,是以为他担心给了警局里的内鬼。
杭清先让手下带着女孩儿上了车,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期期艾艾的宋惩之。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宋惩之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杭清的腰,紧跟着就带出了哭腔:“你不会要她的对吗?只要我和靳刖就够了对吗?”
杭清和不远处的靳刖都呆住了。
因为宋惩之实在不像是会做出这样举动来的人。好吧,他收回之前对反派的夸奖。毕竟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儿,会哭鼻子也是……有可能的……吧……
杭清沉默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宋惩之却好似铁了心一样,箍着他的腰死也不肯放,并且呜咽低泣的声音还越来越大了。
杭清低头看了他一眼,只得不耐地拧起了眉,冷酷地推开了宋惩之:“我送她离开。”
宋惩之哽咽着道:“你要把她送到警局吗?为什么?送给那个姓龚的?”你是要获得那个姓龚的好感吗?最后一句话,宋惩之到了嘴边都还是没敢问出来。
杭清低头扫了一眼宋惩之。他是真的哭了。但越是这样,杭清就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宋惩之突然间变得这么敏感?不送女孩儿走,宋惩之也难过,送女孩儿走,宋惩之居然还是难过。
杭清想不明白也就不打算想了,他推开了宋惩之的脑袋,冷酷无情地转身就走。
宋惩之倒是没再追上去,只是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望着杭清离开的身影不断抽噎。
等杭清上了车,靳刖才走到了宋惩之的身边:“你没事吧……”
靳刖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因为此时宋惩之脸上的表情收了个干干净净,哪里还有刚才哭泣抽噎的委屈模样。要说情绪的话,靳刖也只从他的眼底瞥见了几丝冷色。
靳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没事了。”宋惩之擦了擦脸颊:“我们也该走了。”
“嗯。”靳刖茫然地看了一眼外面已经远去的车子,总觉得好像哪里变化了。
杭清非常顺利地将女孩儿交了出去。女孩儿的父母在他的面前痛哭流涕,恨不得给杭清跪下感谢。场面太闹腾,一时间还引来了不少围观的警员。
杭清从会客室出来,准备往龚添办公室去的时候,他还听见了有人低声议论:“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位边先生啊,只听说了他特别有钱,没想到真人这么好看这么年轻也就算了,心地还这么善良啊……”
“上次他家孩子不是丢了吗?所以也就动了恻隐之心,帮着找回了别人家里的孩子吧!”
“太厉害了……”
“边先生真是个好人啊!”
杭清差点笑出了声。
龚添推开面前的办公室大门,示意他进去。杭清在办公桌前坐下,放了一个白皮本在桌面上。龚添扫了一眼,笑道:“怎么还带了个本子来?”说着龚添关上了门,然后才走过来坐下。
“我想你会需要的。”杭清抬了抬下巴,示意龚添自己翻开。
明明跟前这人高傲的模样,是他从前最不喜欢的样子。但是由他做来,龚添就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龚添笑了笑,将白皮本拿到了手中,然后翻开了来。
刚开始龚添脑子里还闪过了各种遐想,但是等看见白皮本内容的时候,他就微微愣住了。这是什么?无数个名字和联系电话?电话后面还留有另外的名字,有些名字是重叠的。龚添何等聪明的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脸色沉了下去,然后重重地合上了手中的本子。
“这是……”龚添乍一开口,嗓音还有些艰涩,他轻咳两下,才沉声道:“这是人贩子的买卖名单?你、你怎么会有?”
杭清没说话。
龚添却已经自动脑补完整了其中的逻辑,他沉声道:“那天来找你的人,就是那些组织的人?他们来找你做什么?”
“也可以说是我找的他们,要弄到女孩儿的下落,最快的方式就是以买家的身份出现,而不是以随时抓捕他们的身份出现。边家在景市负有盛名,他们乐得来赚边家一笔钱,当然立刻送上了女孩儿。”
龚添这才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背后也站着一个庞然大物,他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羸弱,甚至可以说,他手中所握有的东西放在景市,是强大的。
龚添的嘴角弯了弯,脸上笑意却更浓了。
边姽是在帮他吗?
“那笔钱……”
“那笔钱不算什么。”杭清一笔带过,没有要多谈的意思。
龚添这时候丝毫不怀疑,他低声道:“边姽,这次太谢谢你了。”此时龚添的关注点已经全然不在那本令人震惊的册子上了,他的关注点都落到了杭清的举动上。
这个人能作出这样的举动,实在令龚添又激动又欣赏。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见册子已经交出去,杭清也就安心了,他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他只需要将重心放到主角受和反派攻的身上就够了。
龚添虽然有些不舍,但是他并不是喜欢过分将公事私事搅合到一起的人。他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然后才追添了一句:“今晚我请你吃饭。”不等杭清拒绝,龚添就先转身回去了。
这一段很快也在警局里传播开了。
龚添是个gay,这在警局里根本不是秘密。龚添刚空降到景市警局的时候,有不少女孩儿都喜欢他。虽然龚添从不遮掩自己有个儿子的事,但龚添的条件着实太好了。长得足够英俊,气质沉稳冷峻,又身居高位,听说还是从京城来的,还听说他在景市住的都是高档住宅区,而这样的男人教孩子教得也不错,他还会自己下厨给孩子做饭……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哪怕是结过婚有孩子都没关系了。当时龚添实在太抢手,总能遇见对他抛秋波的女孩儿,龚添无奈,就干脆公布了自己是个gay的事。
警局里也没人敢拿着这个说龚添的作风有问题。其他女孩儿也就感叹一阵,可惜了这么好个金龟婿,之后也都确实不再对龚添表白了。
三年下来,也没见龚添身边多出个同性来。有时候警局里长得好看的男警察还会被打趣。
不过现在杭清一出现,他们就立刻将目光落到杭清身上了。
直到杭清都走出老远了,警局里都还有人望着他车子离开的方向,喃喃道:“龚局眼光可真高啊……”
杭清给警局上下留了个极其好的印象,然后就回家去了。
为了不显得太突兀,杭清决定在别墅里再住上小半月,然后再搬回边家去。只是因为册子的事已经了结,杭清出门的时候就很少了。龚添盛情邀请他过去吃饭,杭清也就应了一两回,之后就推脱身体不适,不便前往了。
不过接下来龚添也没什么机会亲自下厨了,拿到册子在手以后,他就亲自督办起了这件事。
对于龚家这样家庭出身的人来说,钱财几乎不被看在眼中了,政绩与权势才是放在当先的。而龚家能屹立多年不倒下,不仅是龚家家中人才辈出能撑起一片天,更重要的是,他们从来不忘记把握分寸。什么是分寸?不盲目树敌是分寸。懂得适当以正义为先,解决百姓之苦是分寸。现在就是龚添拿捏分寸的时候到了。
龚家也很支持这次行动,于是龚添就忙活了起来。
没了烦扰,杭清这头就约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是个三十来岁的成熟女性,她的声音很温柔,多次企图催眠杭清,想要挖掘出他的内心,最后都失败了。杭清接连去了十来天,就在他思考要不要换个心理医生的时候,他坐在治疗室里,听见了门被撞开的声音。
杭清皱眉朝门边看去,就见几个警察闪身闯了进来。杭清心底一紧,不会是来抓他的吧?不可能……
果然!
下一秒,杭清就看着对面的女医生被扑倒在了地面,然后两个警察将她提了起来,“咔嚓”一声,给她戴上了手铐:“我们怀疑你涉嫌杀人,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杭清:……
这是变.态身边必然围着变.态的定律吗?他就只是来看个心理医生,怎么就撞上杀人犯了?
而后那些警察也注意到了杭清,因为杭清同在现场,所以不得不跟着他们走一趟警局做笔录。
警局上下的人差不多都认得杭清了。不说之前游乐园失踪的事就闹得沸沸扬扬,之后杭清送小女孩儿见父母,再加上龚添对他的不同态度,早就吸引足了警局上下的目光。
所以一路上还有警察企图和杭清搭话。
杭清自然是一个都没理会。
不过搭话的警察也不生气,只暗暗道,可能人家就是这个性子。
等到了警局的时候,龚添也都已经知道杭清来了,他马上迎了出来,扫了一眼那个被抓住的女医生之后,龚添就将杭清带到了办公室去:“怎么回事?”
杭清淡淡道:“凑巧碰上抓人了。”恰好瞥见了龚添眼底的红血丝,看上去已经连续熬夜好几天了似的。
“你休息吧,我去做笔录。”杭清扫了一眼他手中的速溶咖啡,然后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