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漆黑的夜空之下,小半的天际被厮杀鏖战的火光所照亮,随着略显燥热的夜风,空气中送来的焦糊和血腥混杂的味道。
“很漂亮不是。。”
我转头对一起巡营的雍王道,后者正在用饶有趣味和兴奋、惊异之类的表情打量着所见到的一切。
繁如星点的火光下,无数身影正在就地构筑车营,随着厮杀声浪的逼近,一层层新挖的壕沟和尖珊将中军所在的位置重重包裹起来,众多放出去的游骑,像是大网一样紧急拉过地面,将山川地形之类的数据,流水一样的送过来。
从打车上拆解下来的球囊已经开始在燃油喷吐出的火焰和呼呼作响声中,慢慢的膨胀起来,
这显然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虽然努力想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但是大氅下捏紧马缰的手指和微微颤抖的,暴露了这个少年的真实的心情。
“据说父皇与开府初次相遇,也是在这附近罢。。”
“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我想了想,又把下句念出来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吐蕃军杀过来了。。”
一干黑色的大愫,飘摇着熏黑的牛尾幡,视野中,。
中军直属的神机营也动了,上百架的弩车,在绞盘的反转下,将导轨滑槽上整昆的短枪,斜斜的指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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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里秦川的西北平原上,近十万的人马绞杀在一起,形成交错长达二十多里的战线。不时有战线崩溃,大队小股的骑兵突入,然后再被拼死被驱除出去。
“今天吃什么。。”
唐人张守约抱着藤条筐子,低身爬进临时伙房的坑子里
“是菜汤煮的汤牢丸和汤条子。。”
淹没在蒸腾和烟雾里的人说道。
汤牢丸就是水煮的带馅团子,用面包大馅的就是后世饺子的原型,用米粉裹搓的圆子,就是汤圆。汤条子就是最古老的面条,将生面饼按照需要和喜好,切成长短粗细不一的条子下汤煮熟,就是汤条子。
张守约是随营学官,这个制度甚至可以上溯到开元年间,当年开元天子雄心大略,创立诸多的意义深远的国策,大兴官私学校,甚至规定乡贡飞学校不取,便是其中之一,而其中在北衙诸军之中,设立博士、生员诸多教化之职,也是这位开元天子的创举。
这些年虽然战事频繁,国家馆学荒废居多,但是经过龙武军的发扬光大,随军营校成为军队教育中一朵奇葩,大量落地的士子被吸收进来,负责为将士启蒙和说理,也有淡化文武分野的意味。并且随着分工的细化,在某些方面,也充当了舆论宣传和战地动员的角色,后来随着地方光复,这些随营先生也被举发出去。作为驻军的书办,记事,然后随着外放地方的军官,转任主簿、县丞之类的职事。
张守约的任务本来的负责协助安抚地面,并且组织附近的府兵所(军屯庄),为路过的大军提供饮食热水,但是现在,能够活着吃到一顿热烘烘的汤饼,似乎变成一件最大的幸事。谁也没有想到,仅仅才过了多少年大唐心腹的关内之地,会变成战场,
这里有他们的家园和亲族,他们没有办法再后退。
绵长的角号声、沉闷的锣声、密集的鼓声再次嘈杂了起来,吐蕃人的队列像波浪一样向阵地涌来,从树影和晨曦的雾气中,一列列的批甲步卒排着大小队形,向他们阵地压来,对方顿足声震落了片片新生的草木枝叶!
“是吐蕃的武勇常胜军!射声手自有寻找目标!儿郎们,换上斧子和宽剑,这么抵战!”团头校尉大声教导着士兵。
这上千名武勇常胜军在距唐人车阵四五十米的地方,全部半蹲下,将黑色手牌竖起,一个临时的“盾墙”快速地形成了。
前队士兵放下了盾牌后,继续起身抽出战剑和细矛,将队形疏散开来继续前行,而后队上百名士兵却手举着牧弓,躲在了“盾墙”后面,开始隔着前队队形的间隙,向唐人的工事发射了“压制火力”。
“瓜娃子,快把头低下!低下!别被蕃狗射到!”“蕃虏的弓箭想娘们一般软绵绵的射不远。。但是他们的投枪和飞斧却是很要命的”
营地中的老兵们如是吩咐道。吐蕃前队士兵开始了短距离冲锋,他们挥舞着长剑向着正面的木墙冲来,要一鼓作气攻下唐人的防阵。
“轰隆”数声巨响,最前面的一排吐蕃军翻进了奥托实现掘好铺着厚厚叶子的陷阱中,地面上腾起一片血雨和飘叶——那坑中全部插满了削尖的木枝。后面的士兵没有能止住脚步,都挤在了一起,不少人狼狈地摔倒在地。
“儿郎们上啊!别让蕃狗爬起来。。”
两翼的唐军高呼着跃出工事,将乱成一团的吐蕃人前队紧紧的夹住,斧头和剑锋像雨点一样砸在了这些人的身上,凡是没有铠甲防护的地方——脸、脖子、手脚,都成了他们下手的地方——将敌人露出的肉的剁成稀烂!
后队的吐蕃人却无奈地看着同袍和唐人杀成一起,射出的箭往往射穿自己人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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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具吐蕃兵尸体横在了工事前,雾气后的那边似乎陷入了宁静,张守约和大火儿却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武器,等待着敌人下一轮的攻击。
不久,一群吐蕃人隐隐在那边出现了,但是他们躲在了弓弩的射程之外,巴西尔眯着眼望去,发现每两名撒拉森人一前一后地杠着一个木制机械,然后他们伏在了地上,在机械上忙着什么似的,那奇怪的机器足足有二十多个,排成了圆弧状。
“该死,是神机军的抛火器……”张守约骇然大声道,
“后队赶紧挖土取水,浇盖在身上!快!”
一颗颗火弹呼啸而来,以一条斜线样的落点砸在了工事里,唐人阵地立刻淹没在一片硝烟和火海中。
虽然准头很差,但还是有一些火弹在张守约他们头上凌空开花,张守约觉得烟与灰全部落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将要窒息了,他回头望去——十几几名伙伴被砸的焦头烂额地横在沟壑中,尸体上还冒着丝丝的青烟。
而对方的角号再次响了,一群群吐蕃步卒举着长条宽牌,开始对唐人人的防御段实施突击。
“死就死在这儿吧!”
张守约等少数幸存者,透过火光的间隙咬着牙齿许愿道
“愿下辈子还能杀藩狗。。”。。。。。。。。。。。。。。。。。。。。。。
“前进,啊前进。。”
纳雪东本,挥舞着手中沾满血肉的战剑,在刀枪人从中劈砍出一条道路,丝毫不顾及身后,因为那些紧随的部众。
只要稍微迟缓的,或是力气用尽的,就可能被左右重新合拢起来的唐军,砍伤刺倒,然后淹没在刀枪的丛林中,变成一团无法识别的肉酱。他者一路,也不知道冲破了多少重的队列,
这些唐人的战斗技艺生疏而僵硬,他们对刀剑和血肉的反应既敏感又脆弱,一个照面就能冲进其中,砍杀的大乱,一开始几乎是压倒性的溃散,但是他们的人太多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死的人在羞愧和同袍的驱使下,重新集合起来,变得更加的坚韧和自暴自弃的凶狠。
他们是在并且铠甲上使用剑刻图纹,吃临死宴和身着寿衣皮袄出征。发誓若不能战胜不回头的中武勇常胜部,他们的首领和将头,世代以纳雪为名。
敌人的血和他们的血,在脚下淌出一条殷红的道路。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啊,
他们抛弃了战马,象猿猴一样用手和脚爬过那,出现在唐人的后方。没有后援,没有,只有一个希望,死亡进军,却一头撞进唐人行进的大军中。
这些登比绒布,由于马瘟让吐蕃人损失了大量牲畜,强行军又操劳死他们最后一批战马,因此这些骁勇无匹的骑士,不得不象步兵一样追随在少数骑兵身后作战,
从唐人哪里搜掠到的那些骡马,只能用作代步的骑乘和拖载的运力,却没法变成战场冲锋,一个优秀的骑兵,都拥有在战场上配合默契的坐骑。
但是现在,他们没有作战附族的掩护和蔽翼,也没有庸奴放养和提供备用的马匹和牲畜。只能在不断积累的伤亡中,一点点的失去战斗力,而无法恢复和补充,这个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前景。
那些伤者甚至不得不请求在战场上了断,然后把铠甲和兵器让给别人。只有在战场上杀败这些唐人,为吐蕃本阵创造破敌的机会。
“你们是吐蕃最锋锐的剑,就用你们的性命来证明吧。。”
出发前的啃着割下来的生肉如是盟誓道
“就让唐狗子们来的更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