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派到济南传旨的是宫内监的一个少监,一般传旨都是由内监和旗校一起出京,如果是重要重大事情,也可以由高级文官代传圣旨,不过这样的情形就少了。
就算是旨意,也分很多种,如送往济南的这道旨意,经皇帝批准,司礼批红,内阁和兵部转发,手续齐全,涉及到几个最高权责的部门,这样的旨意,不论文武官员或是勋旧国戚,接旨之后,必须凛然遵循执行。
从京师出来,候少监一路急驰南下,不敢有丝毫耽搁。
福王被杀,京师震动犹在当年祖陵被焚之上,如果稍有怠慢,误了差事,那就完了。
一路风驰电掣,传旨自然是住沿途驿站,南北通途的驿站还算完好,所以并不耽搁功夫,每天的行程,都在三百里左右。
这样的速度之下,他们却不知道,消息更早一步,传到了济南。
“天崩地坼啊……”
“俺也不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李自成真起来了,朝廷,也真溜檐儿了。”
“大人真是神人也。”
“大人莫非有刘青田的那个什么烧饼歌推背图,不然怎么算的凭的准?”
能在张守仁屋子里头这么随意说笑的,自然都是副将以上的那些大将们。
除去张世福在登州,孙良栋在淮安,曲瑞在曹州之外,其余大将,几乎全部到齐了。
京城已经派了使者在路上,战鼓似乎再次敲响,屋中的空气也是十分的紧张和热烈,只是众人议论的不是出兵于否或是怎么个打法,而是在说起张守仁的判断与决断来。
光是这一细节来看,几年功夫,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发生着改变了。
“你们这些家伙,尽说无用的。”张守仁瞪眼看着这些部下,喝道:“咱们要不要出兵,谁去,怎么打,你们不想想么?”
“大人。”张世禄挺身答道:“大明已经日暮途穷,最少,当今皇上当国,就没有救。我等虽是武夫,有保家卫国之责,但从河南回来后,俺就想,这样的国,俺不保!”
“俺也是这么想,当朝全是虎狼,俺们这些武夫反去保他们?”
“这样的大明,早完蛋早好。”
“甚好,你们没有叫我失望。”张守仁面露欣慰之色,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重了。
军心如此,将心如此,浮山军已经由他一手打造并且完成了蜕变!军人当然以不干政为好,但那是在政治清明,国家太平的前提下。
武勇如岳飞,愚忠也如岳飞。
事隔几百年,如果大家还是如岳飞一样,他的浮山军仍然是岳家军一样听话,那才是一件叫他失望的事。
“君视臣如国士,臣自然以国士报君,君视臣民如草芥,臣民自然视君为寇仇。李自成他们造反,固然害了不少人,但也是被君上所逼迫,叫我提刀杀这些人,却是真下不得手了。”
张守仁神色淡然,却是斩钉截铁的道:“这个旨,咱们不接!”
……
……
“传旨钦使到,各人闪开,闪开!”
崇祯十三年十二月初九日,钦使一行十余人赶至济南北门,一路风驰电掣般的赶过来,到城门处时,皮鞭挥舞着,打的啪啪直响,驱赶着官道上稠密的行人和客商。
“真他娘的怪,怎么就济南城有这么多客商和行人,这都什么日子了。”
商人虽然没有农闲或农忙之分,但年初岁尾时,除了出远门要债的倒霉蛋外,一般的商人肯定也不出门了,在家数数货,倒倒帐,来年开了春再说。
大明的商业在当世算发达了,但毕竟还是小农社会,几百年后就算是工业社会了,年初岁尾时商行歇业休息的也不少……再忙也不差过年这一点时间。
但现在济南这里却是与大明别处地方完全不同,一路看过去,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商人结成的商队。
商人使用的驼队和骡马队很多,更多的是车辆,都是新样子,似乎就是山东地方有,看样子车身很轻便,拉的货物却是不少,大商人之外,还有很多自己赶着骡马的小行商,一个个都是穿着交领毛皮的大袄,走的热气腾腾,汗淋淋的,显然是走路时还得帮着牲口使劲儿,所以自己也得出力不少。
另外杠房的力夫们几十人一群,扛着扁担在城外等活计,菜农们络绎不绝的行走于途,小车上居然多是些绿盈盈的新鲜蔬菜……这叫见多识广的锦衣卫和太监们也是瞪大了两眼……这东西京师当然也有,丰台的坑房专门做这个,冬令时节出菜和黄瓜,都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起的,一根黄瓜一两二两银子,一碟拍黄瓜够百姓过几个月的了……就算是宫中的人等闲也是看得吃不得,不过看着上头们用,他们自己瞧个新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