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彼淇奥, 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王猗此人, 生而富贵,天资卓绝, 一生之中少有不顺遂之事,虽其母偏爱幼弟,他也不曾在意。
王氏数百年世家底蕴, 才可养得出王猗这般雍容优雅的公子,但于乱世,却武起英雄, 他这般满腹才华文采出众的公子反倒不如勇武之士出名。
乱起群雄, 王氏信奉的乃是中庸之道,自是行低调事, 即便太原李氏有意相交时, 也只是避让,并不相与, 须知王氏鼎盛之时被称第一望族, 但若非鼎盛之后的低调, 早已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中。
王猗行于世间, 见烽火,遇流民, 听战鼓, 闻英雄, 只是从来不参与其中,只做一旁观者,片叶不沾身,从来衣冠整,连衣角都不曾脏过。
直到那日花林命运般的相遇,他原并未想与那几人相交,只是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便顺从心意,但却不知,这一见,便误此生。
那女子原也不曾让他挂心,只略有些惊艳罢了,论容貌,她实是极其出色,但王猗曾与尚秀芳品画谈琴,也与师妃暄谈古论今,甚至因特殊原因,与婠婠亦是相识,至于世家女子,他家中几位姐妹皆是容颜出色至极的,皮相于他,实在并无多大影响。
只王猗此人,擅长观心。
那红衣女子一身风华,冶艳却不流俗,如此便罢了,偏生如一团迷雾,让人看不清晰,她唇角的笑漫不经心,她一双眼藏着深深的寂,沉重的伤,透出的却只是淡淡的嘲。
王猗曾想,若他非是擅长观心之人,怕也只是赞叹一下此般美人,便也罢了,就不会跌入她周身的谜团里去了罢?
她看似只双十年华甚至只有十□□亦有可能,却偏生像是经历了千般世情万般离合,看似绚烂如火潇洒如风,却偏生像是一棵疲惫不堪的海棠花树,过了花季,只剩残枝。
也许这并不能称之为一见钟情,只她是唯一一个让他疑惑让他忍不住好奇甚至想将她放在身边的女子。
见到她乃是意外之事,相助寇仲乃是意外之举,越陷越深,却是他意料之中。
王猗原以为这世间无趣,尽管他享尽富贵,仆从成群,尽管他才智卓绝,天生聪敏,尽管他有一二好友,三两知己,但这世间并无多少能让他注意的人与事,心如止水,原也无趣。
后结识那几人,才知何为兄弟之义生死之交。
才知,原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
他是心甘情愿沉沦,即便知道多半并无结果,但王猗从未强求过结果,哪怕伤心难过、酸涩辛苦、心痛若死,他却觉得如此这般也很好,至少比麻木无趣要好一些,至少他活得更有滋味一些,哪怕这滋味是酸的是涩的是苦的,但比起无味,他宁愿品着这般的酸苦过活。
人生苦短,动情罢了,动心而已。
原想着,若为百姓计,寇少帅这奇葩人物只想争天下不想做皇帝,那不若让最适合当皇帝的李世民来做,只需他愿意把李建成李元吉全部杀掉并将李渊弄下帝位,李世民若与寇仲联手,那塞外的突厥人便全然不构成威胁。
谁知,她却在那惨烈的一战中几乎丢掉性命!
王猗原视明悟为友,他曾于草原长安多次算计寇仲与徐子陵未果,后为帝心尊者软禁,若非是他,明悟原该还需面壁数年之久,如他知道放明悟出来他会追杀于她,那他如何也不会……
王猗此生未有悔事,即便是那时王毓算计落入险境,那也是他自己纵容的结果,王毓于他,不过闲时用来戏耍的对象,他从未将他放在心上,即便跋锋寒与龙葵不出现,他也能脱险,只可惜笔墨纸砚四卫要殁于草原,不过此笔账他自会向王毓讨回来。
此事之后,他便决定即便是寇仲不登帝位,即便要花上数倍于前的心思,也决不和李唐妥协!
有寇仲此等出众的统帅,又有徐子陵、跋锋寒乃至宋氏门阀的相助,即便是南北对峙之势,也是寇仲大占上风,如何也不能将这成果拱手让给那李世民!
哼,甚么帝王之相,命数之说!
虽他知道,即便没有跋锋寒,龙葵多半亦是不会属于自己,但她仍然会是自己心中最重要最深爱的女子,岂容他人欺负?
龙葵要的是相伴相知的默契,是决不分享的爱情,是不受束缚的自由,这些他都不能给她,虽奢望过她的瞩目,也阴暗地想过是否要用算计将她困住,却终究还是不想她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