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君当然不可能去睡一觉。他在书房里发发呆上上网想想心事, 天就黑了,苏黔总算是睡醒了。老孟来叫杨少君下去吃晚饭, 他赶紧就下去了。吃饭的时候, 饭桌上还有老孟和几个保姆,杨少君和苏黔几乎就没什么交谈, 虽然杨少君一直嬉皮笑脸的,但毕竟已经过了大半年,他自从进了苏家的门之后就一直拘束着。同样的, 苏黔对他的态度是过分的客气。
杨少君根本就没什么胃口,每隔两三秒就看一眼苏黔, 苏黔被他看的不自在,也吃得失了胃口,好容易熬到吃完饭,杨少君心急火燎地拉着苏黔上楼,赶紧找个独处的空间好好谈谈。
结果进了书房,他们又不知从何说起, 苏黔摆出了叙旧的架势,还弄了两个高脚杯来斟红酒,递给杨少君一杯:“你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杨少君哭笑不得地接过红酒, 晃了晃, 一口气全喝了下去:“还好吧, 也就这样。”
苏黔皱眉看着他:“红酒不是这么喝的。”
杨少君在心里咆哮:谁他妈是来跟你谈红酒怎么喝的啊!你要不要跟我谈人生谈哲学谈诗词歌赋啊!混蛋, 你是要急死我啊!
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你呢?这段日子……苦了吧?”
苏黔淡淡地摇摇头:“我挺好的。老实说, 我活三十多岁,从来没有过过这么轻松的日子。”
杨少君突然觉得有点心疼。苏黔他是了解的,从小时候起,他就一直在追求最好,他已经拥有了很多天资,但他还是活的很努力。早在十几年前,齐永旭和杨少君谈起学校里的这个优等生富家子,杨少君就已不屑地想,人这样活着难道不累么?为什么明明天生已经比别人多了很多东西,却还要去争?以及他和苏黔在一起之后,苏黔的辛苦他是看在眼里的,苏黔是有些完美主义强迫症的,凡事都要躬亲躬为,平均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公司已经做的这么大规模,却还在想着扩张。但是在和苏黔分开的这半年里,杨少君却想到一件事——他一直觉得苏黔是生来就爱争的,却没有想,也许是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却没有人告诉他要怎么样去放松。
苏黔看着自己的红酒杯,回想起这半年的事,微微有些走神。
苏维没有工作,这大半年里几乎天天都来看他,陪他谈心,陪他做复健;苏颐没有苏维这么闲,但争取每一两周都飞一次美国来看他;还有他的父母和姐姐们,也都抽出了几乎所有的闲暇时间来陪他。在他成年了开始独当一面之后,就没有像这样过——每一天身边都有家人陪着,他们耐心地和他聊他想聊的话题,他们欢欢乐乐地办着各种家庭聚餐,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休闲地度过一整个下午的时光。早在很早以前,兄弟姐妹们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属,他们之间即使有血脉连着,却不可避免地越走越远,苏黔甚至和弟弟们的关系一度闹僵。然而现在,一切误会和不满都冰消雾散,没有什么抵得过他们之间的亲情。有很多次,苏黔坐在草地上,看着亲人们欢快嬉戏的身影,眼睛被太阳灼的发热,几乎要蒸出水来。但这半年里,偶尔他也会感到些许的落寞,因为兄弟姐妹们早就有了各自的归属,他们会带着他们的伴侣一起来参加家庭聚会,只有苏黔始终是孤身一人,他有的时候恍惚间觉得自己身边其实也坐着一个人,恍惚到拿筷子的时候会多拿一双,却被揶揄取笑当年不好好珍惜,现在又想老婆了。
苏黔回过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肃容道:“那谈谈我们之间的事吧。”
杨少君松了口气,同时却又紧张起来。
苏黔沉思了一会儿,斟酌着说:“有很多事情其实我真的记不清楚了,比如我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但我的确记得我曾经和你在一起过。”
杨少君也正色说:“哦,没关系,那些忘了就算了,你记得我们在一起就成了。”
苏黔默了默:“我康复之后,父母和我谈过有关你的事,老实说我的家人不是很支持我们在一起。前段时间里我也试图回忆过,但是记忆很零碎,而且我想的多了,有些事情是真的发生过还是我自己构想出来的,我也分不清楚了,知道今天看到你……这么不见外的态度,我才能确定……”他突然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有些事情,可能是真的发生过,不是我的大脑编造出来的。”
杨少君微张着嘴一脸懵样看着他。
苏黔又皱眉:“其实我记得……我以前好像是很……很不满意同性恋的。所以我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
杨少君想了想,挪着屁股向他靠近了一点,胳膊搭到他背后的沙发上,姿势有点像是搂着他。苏黔下意识地往远离他的方向侧了侧身,但没有躲开。
杨少君有点微怒,心想:妈了个巴子的,这家伙不敢相信自己会跟男人搞,明明想起来的事情居然安慰自己是大脑编造出来的,想象力真他妈的够丰富,你咋不编造自己变形金刚拯救地球呢!表情却是深沉的:“那你对于那些事情,感觉反感吗?”
苏黔表情瞬间微妙,但很快又恢复了,似是而非地回答:“刚才洗澡的时候,我想起来类似的事情好像也发生过。”
杨少君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自动把他的话给翻译了:“就是说你感觉很熟悉,也就是不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