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跟他有关系。搬走这么多东西,他怎么能不知道?”猫处长脸上微微有了一点笑容,“这事儿也怨我,他本来是在局里搞计算机的,非要出国留洋不可,德国法兰克福一所大学的录取函,也让我过目了。可这小子就是抠门儿,连一个大子儿的心意也不表;我一直不给他盖那戳子,这小子一气离了职,在街道上混了个开电梯的差事。这小子有计算机一样的机灵脑袋,又像老鼠一样善于算计。没别人,就是他。”
“当初,你盖个章不就完了吗?”女人埋怨开了她男人,“一个小干部,能有几个钱的收入,你非在他身上扒皮干什么?”
猫处长霍地站起身来,一条线似的猫眼瞪成了琉璃球:“我扒谁的皮了?肉你吃了,汤你喝了,钱你拿了,礼物你收了,怎么……怎么……你倒混充起清白人来了!”
那女人把丈夫扶到沙发上坐定,向猫处长承认了她的语失。她说:“我俩是一条船上的人,谁也不要埋怨谁,重要的是尽快找着冲过这段激流险滩的船桨。这小子够歹毒的,成心让咱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那信上不是写了吗,连录像带是哪个国家的,都翻译出来了,咱去报案,是自投罗网,是自摘乌纱帽,弄得不好,还要受法律惩罚呢!”
猫处长翻着白眼,脑门上沁出了冷汗:“找找你爸爸怎么样?”
“这么多年不就靠他在咱后边撑着吗?”猫夫人用手绢给丈夫擦着头上的汗珠,耐心地规劝着男人,“这回甭说搬出来‘三八式’,就是搬出来‘老长征’也难打赢这场官司。这小子毒就毒在抓住了实据。”
笑脸猫一下变成了哭脸猫:“依你说,东西丢了白丢?”
“倒是有一步棋,也许能把这盘死棋救活。”那女人闷了半天,道出了她的一个主意,“这步棋嘛,就轮到咱出血了。第一,给那小子一两件大东西,比如没开封的彩电什么的;第二,你立刻答应为他的出国留学盖章。事不宜迟,要快拍板。”
“唉!在小青年面前败走麦城!”猫处长连连感伤地摇头。
“没有抒发感慨的时间了。”那女人抬头想看猫头鹰挂钟,发现那“鹰”已经飞走,便沮丧地低头看着腕子上的手表,“这事我先去打头阵,省得你面子过于难堪。要是我攻不下来这小子,你再亲自出马。见面时也得有个称呼,这小子叫什么名儿来着?”
“他姓田,名字叫……叫……”猫处长拍拍脑门,“叫……叫田鲁。老家在山东,毕业于齐鲁大学,是个单身汉,住在大楼地下室。
猫夫人走到门口,她男人忽然把俺的小辫绳儿一提,追上那女人说:“带上这两瓶‘竹叶青’吧,从它们一进家,先是玻璃自炸,后又失盗,这酒是恶魔的化身。无论这小子要不要,都塞给他好了!”
俺哥儿俩彼此对了一眼,俺扑哧一声笑了。俺老哥贴着俺的耳朵说:“那卷毛小子真是个能人,俺要到他那儿去开眼界了!”
“俺看清了,那仨贼里没有他。”俺对俺老哥说,“但是俺记得咱上电梯时,他在本本上画着啥个道道。”
“着哇!那就是在记猫窝的礼品账。你这石头脑瓜,有点开窍了。”俺老哥头一次对俺进行口头表扬。
俺有点得意扬扬:“这小子名儿也挺怪,叫田鼠。”
俺老哥被逗笑了,纠正俺说:“他叫田鲁。‘鲁,和‘鼠’的声音相近,就叫他田鼠吧。如果他叫‘田鼠’的话,你说这场戏,叫个啥名合适?”
“鼠吃猫——”俺木了片刻,终于蹦出来一个戏名。
【过河卒】
已近深夜时分,电梯业已停驶。猫夫人不得不提着俺下着一层一层的楼梯。有的楼层电灯坏了,她只好摸索着扶手往下走,有两三回踩在菜帮或菜叶子上,脚下一打滑,便来个屁股蹲儿。
俺悄声说:“也够难为她的了。”
俺老哥不以为然:“这叫自作自受。”
“要是那‘卷毛’睡了,她还要顺楼梯爬回13层。”俺难改遇事总为别人操心的毛病。
“俺打保票。”俺老哥胸有成竹地说,“‘卷毛’没睡,而且正在用功。至于他给不给这女狐开门,俺可猜想不出来。”
还算赏脸,女狐轻轻叩了两下门,那扇房门就开了。—股呛人的烟气,从小屋里冲出来,猫夫人连连咳嗽了几声,才迈进这间斗室。里边除了一个单人床和一张木桌、一把木椅外,周围堆满各种书籍。小木桌上台灯亮着,连俺老哥也不认识的一本厚厚的洋文书翻开着,书里夹着不少纸条,一根红蓝铅笔横在书本上。猫夫人进屋后,小田十分客气地请她坐在木椅上。她顺手把俺往书桌上一放,便和坐在床沿的小田开始了谈判。
“嗬!这么用功。”猫夫人先以闲聊开篇,“你吸烟太多,尼古丁可是损伤人记忆功能的呀!”
“谢谢。”
“怎么样呵,还想出国留学吗?”猫夫人循序渐进地逼近了谈判主题,“我批评了老茅对年轻人缺乏理解,弄得你辞职把人事关系转到街道上来。搞电脑的手,去扭那电梯开关,简直是大材小用。”
“谢谢!”小田不失礼貌地点着头,“开电梯这活儿,也挺不错的。它给了我许多时间,对于我来说,没有比时间更为宝贵的东西了。您看,我的暖气片上还烤着一个馒头,这是我的夜宵。”
“你对自己太苦了。”猫夫人惜怜地望着“卷毛”,“我叫你们处长给你解决工作和生活问题。”
“不!”“卷毛”一笑,腼腆得像个姑娘,“处长已经不是我的上级了,我受街道委员会的领导。”
“再把你调回局里不就行了吗?”猫夫人说,“像你这样的大学生,毕业后又搞了四五年电脑的人,是局里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才,怎么能像蜗牛一样穴居在这间小小的地下室?!”
“卷毛”抓了抓卷曲的头发,似不愿意多费唇舌和猫夫人扯淡,便反问那女人道:“您今天这么晚,光临我这间地下鼠洞,总是有什么事儿吧?如果有事,请您直言。明天初五,各部门都要上班了;我没什么,开电梯的空当打个盹什么的,您是代表出版局去查‘黄’的工作组成员,还是养足精神,以早睡为好。”
“你对我的工作,了解得这么清楚。”
“是的。”“卷毛”回答,“开电梯嘛,对18层塔楼的124家住户,熟悉的程度超过派出所的片警。”
“好,那我就直说了吧!今天中午,我家失盗了。”猫夫人压抑着心中懊恼,尽量做出无关痛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