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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北国草(从维熙文集①)(6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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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邮递员来说,冬天是容易过去的,最大的困难是“冷”,这个小伙子一到冬天浑身就穿圆了,棉袄棉裤外边加上件大皮袄,实在冷得不行时,他从马上下来走走也还可以解决冻脚的问题。一到夏天,这个年轻的邮递员,就碰到最大的难关了。到了夏天,草原上有几里地远都是大水,道路被淹没,连道旁的绿草也被淹没。这个泥泞的季节,杜启发是没有办法骑马的,即使能够骑马,他也不骑,他哪能让他的“好朋友”总在水里泡着呢。他只能自己拄着一根棍儿,蹚着水到凤翔去取信。

“嘿!小杜。”庄员看见他腿上的小疮说,“隔几天去一次吧!你看你的腿。”

“嗯!我注意。”他嘴上虽这么说着,但还是到县邮局去得很勤。水,是那么多啊!又是刚刚下过暴雨,水深的地方齐腰,杜启发背着一包子家信、慰问信,蹚着大水回来。走到鸭蛋河旁,不知道是棍子没探好路,还是别的原因,他忽然觉得一只脚踏空了,急忙想抽回腿来,可是已经身不由己,就要掉进坑洼里,这时,他突然想到他这一包子信:“这是无数颗祖国人民温暖的心……”他忙把胳臂举起来,把这一背包信举得高高的。本来,他是可以不喝水的,一举背包,身子往后一斜,头就进到水里,他“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水,忙用棍子往干地上一支,冒出水来。可是当看见这个背包还是干的,他抖着满脸水珠笑了……

他浑身湿着,头发滴着水,家乡北京和祖国天南地北的来信却干干地摆在庄员们的面前。

姑娘们奇怪地笑他:

“杜大哥!怎么信是干的?”

“喝了两口!”

“快换衣裳去吧!”

“不!穿湿的凉快!”

他就是这样乐观地一天、两天……度过泥泞的夏天,跟他在一起的只有一根拐棍、一个背包儿,还有就是一片白茫茫的大水。

他,在草原泥沼里,留下数不尽的足迹。

这几天,我忽然发觉这个小伙子更爱笑了,经常咧着嘴,一边笑一边像想着什么东西。

“小杜!有对象了吧?”我开玩笑地问。他只是摇着头。

我再追问时,他才告诉我《中国青年报》上登载了“北大荒大豆丰收”的新闻和北京青年志愿垦荒队给团中央的贺电。我开始听时,还没有理解他说话的意思,忽然,我明白了,他在述说他工作的愉快。

是啊!祖国人民的心意通过他,飞到远离家乡的拓荒者手里;北大荒的讯息,通过他传到四面八方;报纸上的电报报道出的丰收喜讯,通过他送到读者眼里。他传递着幸福、爱情,幸福和爱情里也有他的汗滴。

他是北大荒上的一只疾鹰。

日日夜夜在草原上飞翔。

[北大荒之恋]

——北大荒垦荒人特写之三

在北大荒,我听到这样一个恋爱故事,虽然它并不曲折,没有三起三落的故事性,但是听过之后,感到这里人和人的关系是那么密切,我好像听到了一支草原恋歌。

故事没头,是从一天晌午讲起的。

种子

晌午,吃饭的哨子声已经响过了,垦荒队队员都忙着去吃饭,唯有宋殿有这个小伙子没有去吃。他是因为和别的垦荒队队员吵了嘴,自己对着自己生闷气,就决定连饭也不吃了。好几个垦荒队队员来劝,宋殿有也没去吃。

这时,走过来一位姑娘,她关切地说:

“殿有!快去吃饭吧!看凉喽!”

“不吃嘛!”

“你怎么了?咱们是开荒来了,别闹这个。”

“就是不吃!”固执性子的宋殿有仍然不动。

“我把饭给你盛来?”

“盛来我也不吃!”

姑娘李淑香看看这个坏脾气,自己默默地端着一碗饭走了,但是,热情的姑娘并没有放弃安慰这个小伙子的念头。她想:都是为了祖国垦荒事业到边疆来的,谁有什么想不开的,都该互相帮助一下,这是我的责任。尽管这个姑娘并不比宋殿有年龄大,可是她还是到宋殿有身边去了。这回,她把话锋转向北京。

“小伙子!你是哪区的人呀?”

“东郊的!”宋殿有回答说,“平房乡……”

姑娘一看果然见效,又问道:“小伙子!你猜我呢?”

“海淀区的?”

“往西!”

“石景山区的!”宋殿有声音稍稍高了。

“对!石景山麻峪的!”

“噢!”宋殿有抬起头来,看见姑娘微微地笑着,她两只明快的大眼睛,关注地看着他的脸,他感到很亲切,把刚才吵架的事忘个干干净净。他反问说:“麻峪离平房远吗?”

“有三四十里吧!”

也许是熟了,俩人不知不觉聊到了童年生活。他俩的命运是相同的,贫穷像苦树上的枯藤,缠了他们祖祖代代,他俩在贫穷的日子里度过了童年,给地主放牛放马……俩人越聊越热闹,觉得话说不完。

“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啊!”宋殿有说。

姑娘的脸忽地涨红了。宋殿有抬头一看姑娘的脸涨得像五月的红石榴花,自己才感到刚才的话有些鲁莽。但是他转念一想:怕什么呢!在北大荒有这么一个朋友……他下边的话还没说出口,敏感的姑娘已经害羞地跑了。

多么有意思啊!姑娘本来是劝解宋殿有的,宋殿有的气没经劝解就烟消云散了,结尾成了像每对年轻人初恋时的互相表白。姑娘感觉宋殿有是个爽朗单纯的小伙子,宋殿有感觉姑娘能体贴人、照顾人。

一颗种子就这样埋下了。

从这以后,宋殿有的脏衣裳、脏袜子有了固定的女主人。他俩除去不在一起工作外,她几乎安排了他一切的日常生活琐事。

爱情萌芽了。

发芽

草原上的北京人养成这么一个习惯:虽然在大冬天,北风像惊了的老牛般吼叫,天上飘着白面似的雪花,小伙子们还是跟冷字无缘,他们好像并不惧怕寒冷似的在草原上比武。

“蹓蹓汗吧(意思是摔跤)!”有人喊。

“好!”

只这一喊一答,大草原上就挤满了小伙子,有的看,有的助兴,有的是比武的运动员。忽然有一个庄员提议:“哎!让王大个子和宋殿有来一个吧!”

“好!同意!”

“宋殿有!你敢跟王海民来一手吗?”有的垦荒队队员用挑逗的眼光瞧着他。

王海民是垦荒队队员中力气最大的一个,长得膀阔腰圆,连脸上的肌肉也显出棱棱角角,真是一条壮汉。宋殿有虽然也有力气,身量比他矮上一头,加上他是个木匠,帽檐下夹着个铅笔,简直还像个腼腼腆腆的孩子呢!

尽管宋殿有知道自己可能不是敌手,还是把大皮袄一甩,往手心里吐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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