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常轩在店门前碰到那状元之父,也就是江南程记的大掌柜,而这大掌柜攥着常轩的衣袖激动交加,此时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常轩赶紧将人请进内室,又命下人端上茶水。
这程掌柜忍下心中澎湃,坐定之后,望着常轩目中隐约含泪,颤着声音说:“这么多年,你倒是和我那妹子长得越来越像了!”
常轩闻此大吃了一惊,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到这程掌柜叹息说:“你怕是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常轩自然只能点头,但隐约中他也感觉到了什么。当日母亲亡后,听父亲隐约说过,是南方的舅父运了棺木离开,但舅父去了哪里,母亲又葬在哪里,父亲一直不知,是以这几年才在江南游历寻觅。
只是当日也仿佛听父亲说过,母亲娘家姓宋,这程掌柜却是姓程,不知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常轩的唇动了动,试探着问:“莫非,莫非您口中的妹子,就是家母?”
程掌柜原本心中早已是澎湃万分,如今听了自己外甥的话,更是老泪流下来,上前紧握住常轩的手颤声道:“不错,你的母亲就是我的妹子,你该唤我一声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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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梧桐庵中,柳儿的身子渐渐凉了下来,身子下面是一滩血。孙大管家娘子坐在一旁叹息垂泪,她当然并不知道自己的男人也已经不在了,不然怕是就不止静坐垂泪了。
得旺娘子捂着肚子,盯着地上的柳儿,动也不动,眸子里流露出惊惶和担忧。得旺娘子心里也怕,怕自己就这么死在这里,她忽然开始后悔了,后悔不该之前那样对大夫人还有阿福说话,若是有个好歹,别人都不管自己了,那她该怎么办呢?
阿福默默地坐在柳儿身旁陪着,这已经是庵里走掉的第二个人了。
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阿福木然地抬起头,只见又是那柯头领,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还带了草席子。
阿福心里冷笑了声,想着早些不见人影,如今人死了,他们是拿着草席子来收尸了?
柯头领一进来便闻到满屋子的血腥味,又见几个女人绝望木讷地坐在尸体旁默默守候,当下轻轻皱了眉头,命令手下将尸体带走。
这一次阿福没有阻止,甚至她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看着眼前的柳儿被拉起,被卷进草席里,然后被带走。
屋子里的女人都垂下了头,甚至二夫人大少奶奶等不相干的人眼中都带了潮湿。她们都是女人,尽管之前地位有所不同,可是她们也生过孩子,如今看着屋子里的人已经走了两个,自然是心有戚戚然。
庵里的人静默了许久,大夫人的目光忽然扫过得旺娘子,她叹了口气说:“静丫头,柳儿临死前说的那件事,是你指示的吧?”
得旺娘子闻此一惊,她自从嫁了,就一直是得旺娘子了,很少有人唤她静丫头。如今大夫人这一声唤,仿佛午夜梦回,仿佛时光重现,她猛地抬起头,双目惊惶躲闪。
这时候孙大管家娘子擦了擦眼泪,冷眼瞧了身旁的儿媳妇一样:“除了她,还能有哪个?”
孙大管家娘子和这个儿媳妇向来不对盘,如今到了庵里后越发不喜欢儿媳妇的好吃自私。如今柳儿没了,她心里正难过着,自然说话没有好语气。虽说以前孙大管家娘子也不待见柳儿,总觉得她行事太过畏缩,可是如今人走了,她回想起柳儿在自己跟前的小心谨慎,心里却感念起柳儿的好来,是以对静丫头更加不满。
得旺娘子见此,望了眼旁边的阿福,红着脸就要辩解,可是此时阿屏也冷笑了声过来了。
阿屏以前跟在二少奶奶跟前也是个厉害人物,只是后来到了大少爷房中,她才收敛了脾性。如今想起过去的那些事,她不由得气性上来了,当下便嘲讽地望着得旺娘子说:“阿福向来老实,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当初我就琢磨着这事蹊跷得很,必然是有人故意陷害。如今想来,柳儿也是个胆小怕事的,她哪里敢在二少奶奶跟前耍什么花样呢,看来这事还真是你指示的!”
得旺娘子一听急了,忙站起来道:“关我什么事,陷害了阿福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大夫人冷淡地瞥了眼得旺娘子,盯了她半响,只盯得得旺娘子心里发虚不敢直视大夫人。最后大夫人的目光终于下移,慢慢看向得旺娘子挺起的肚子。
得旺娘子的手不自觉地抚向肚子,心里同时一紧。
大夫人唇边扯开一个笑来,淡淡地说:“做人还是积点阴德的好,就算不为自己,也为孩子想想啊!”
得旺娘子一听这话,脸顿时白了,抚着肚子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阿福垂头坐在那里,她倒是不在乎这个了。反正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她和常轩也早已想到其中必有人陷害,曾经也猜到过是得旺娘子所为。如今总算确定了,得旺娘子是否承认倒是无所谓了。其实承认了又能如何,自己总不至于上前打她两巴掌出气吧。
可是得旺娘子却没有阿福想得开,这晚上她饭都没怎么吃,脑中一会儿想着二少奶奶的惨状,一会儿想着柳儿痛苦的挣扎□□,还有那摊已经清扫干净了的血迹。
这晚上她几乎是彻夜难眠,好不容易合上眼,脑中仿佛就浮现出噩梦,忽然吓得赶紧睁开眼睛。最后她睁大眼睛瞪着外面黑乎乎的天,终于猛地坐起来,口里喃喃着说:“阿福,我承认就是了,是我让柳儿害你的……我全都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