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周天水道:“凤哥儿说……那凶兽杀了五人之后, 最后遇见的就是四爷。请四爷万万留神, 不能被那凶兽碰到……”
白樘问道:“这是为何?”
周天水道:“具体她并没说。只让四爷切记放在心上。”
所以……就在白樘所写的那张纸的最后, 记录的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字:白。
那是他自己。
倘若崔云鬟知道, 她让周天水千里而回传的这要紧的话, 反而让白樘提前遭难……不知道她的心里, 会如何想法呢。
过了中元节, 江夏口大捷的消息陆陆续续传来。
据说朝廷已经派了使者,传旨命新军就地驻扎,宣晏王世子赵黼、兵部王振、蒋勋等一干将领上京嘉奖听封。
这一次, 众人却是从江夏口直接出发,往上经过武州,新州等地, 直接回京, 并不会转道浙东,更不会途径会稽小城了。
且又因为是皇命旨意, 只怕无人敢违抗的。
起初云鬟还是半信半疑, 后来, 白清辉也得了通告公文, 确认了此事, 当下两处宽慰。
只不过,却并不觉着格外高兴些, 只因自从京城内的怪兽食人、白樘负伤后,有关消息便光怪陆离, 层出不穷。
毕竟是父子天性, 白清辉面上虽淡淡地,云鬟却看得出他心里十分焦虑,又因没有个可靠的人可以问询打听,所有猜测忧虑,只埋在心里罢了。
上回女儿节的时候,白清辉去可园,趁机相问。云鬟并不敢同他多说,只道:“天水姐姐的确是为了此事回去的,这怪兽也着实有些诡异,不过,四爷是个谨慎人,若是知道了先机,一定会尽量避免有事的。”
云鬟自然记得这“饕餮案”,正是本朝大名鼎鼎的十大悬案其中之一。
连江夏王府的册子记录里都只一笔带过。
当时她因居于崔府内宅,消息闭塞,所有的话都是从下人的口中、或者那些府内妇人的嘴里只言片语听了来的。
某日某地,何人被饕餮吞吃等话……零零碎碎地从耳边飘入,无意中记在心里。
那夜电光闪烁,她自噩梦中醒来,见床帐上的闪电映出奇形怪状,就似猛兽择人而噬般。
云鬟几乎忘了……同样的日子,在干旱的京城内,会发生这样一件大事。
是以才不顾一切地叫小厮去找周天水来商议。
那些线索,也是她捧着头,拼命回忆想了起来的,已经倾其所有。
在她的印象中,这怪兽饕餮不知从何而来,频繁吃人,引发了种种的流言蜚语,正也如今世一般,有人暗中揣测,饕餮便喻示着当时同样血洗江夏的世子赵黼……
至于这饕餮的下落,无人知晓,云鬟所记忆的,便是他最后遇上白樘。
但自从白樘往后,这饕餮便不知所踪,再也不曾现世。
倒仿佛,真的是上古神兽,行踪成谜般。
至于白樘……前一日,还有丫头说他被怪物伤到,流血不止,仿佛要死了,但是后一日,又有小厮在念叨,说他原来无事,因此云鬟也分不清,遭遇了饕餮的白樘,到底是有碍还是无事。
虽然说后来……白樘仍是平安地出现在世人面前,可是云鬟仔细想想当时那种可怖的氛围,总觉着,能遇见那样连吃了五个人、所有京内的好手都奈何不了的饕餮,纵然是白樘,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所以云鬟思来想去,有些偏信前一种说法,横竖叮嘱周天水,让她仔细转告白樘,好歹是有备无患。
可云鬟又怎会料想,恰恰适得其反?
这日,又下起了小雨,云鬟撑着伞来至县衙,手中还提着一包草药,旺儿在旁边跟着,手里捧着厚棉布包起的瓦罐。
兴许是因为担忧白樘的缘故,也许是着了凉,白清辉这两日竟卧床不起,请了大夫来看过,说是外感风寒,又有些郁结五内,让好生调养。
只是养了三天,仍是不见好,偶然听闻县衙里的小厮说起来,才知道清辉竟不大肯喝药,饭也懒怠吃。
这日,云鬟特意从药馆取了一副药来,交给底下让去熬好。
到了卧房处,旺儿将瓦罐小心递给云鬟,云鬟又说:“不用等我,中午我未必回去,你先回去就是了,傍晚再来接。”
当下云鬟便抱着罐子,进了房中,却见清辉正不知何时下了床,摇摇摆摆地似要去倒一杯茶。
云鬟忙上前拦着,让他坐了,自己去摸茶壶,早就凉冰冰的。
云鬟便道:“大人你稍等片刻。”
出门后本要叫人,谁知小厮竟不在跟前儿,云鬟打量了会子,只得自己去了厨下,捡了个青花瓷碗,又取了个木勺,方匆匆地回来。
清辉正俯身在桌上咳嗽,抬头见她一手握着勺子,一手拿着碗,瞧着有些古怪,不知究竟,便笑道:“你做什么?”
云鬟道:“听说大人病了,奶娘就熬了点汤,大人先喝一碗。”
说着,便将瓦罐打开,果然是香喷喷地鸡汤,又有些生姜当归的味道。
云鬟舀了一碗,嘴里道:“这是补气养身的,大人必然是前段时候劳累了。不如趁机略休息两天,县衙里的事务不必操心,交给县丞他们去料理就是了。”
清辉接了碗,慢慢地喝了一口,因一路走来,已经没那么烫了,一口咽了下去,五脏六腑也仿佛有些熨帖,清辉便不做声,只垂首喝汤。
云鬟又见他身上穿着单薄,便去取了一件米黄色的外袍来,给他披在身上。
清辉垂眸看了眼,手微微抖了抖,便将汤碗放下了。
云鬟见他喝了大半碗,便轻声道:“趁着热,再喝一碗可好?这里头放了不少生姜枸杞,喝了后躺一躺,若是发发汗就更好了。”
清辉不答,只是眼眶有些泛红。
云鬟低头看了两眼,察觉异样,心里一时也不大好过,想了想,便道:“大人也别太忧心了,四爷未必会有事……不,四爷一定会无事的。”
清辉见她忽地说起这个来,知道她误会了,却也不解释,只问:“怎么说呢?”
云鬟道:“总之你信我,四爷纵然会遇上点凶险,可终究是会化险为夷的。”
清辉方点了点头道:“多谢。”
云鬟趁机又舀了一碗汤道:“不用谢我,若真的有心,就再喝一碗。”
清辉笑笑:“好。”果然又举手接了过来,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如碰到上好的羊脂玉,带一点儿温润的暖。
清辉目光微动,望见那尾指上薄薄的凤仙花染出的红,那色泽浅浅地,偏如此动人。清辉不由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