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长生醒来时, 已经在国内了,而且是在军医院里。
又没受伤, 居然还住院了, 真是……!
他愤愤地从病床上坐起来,感觉自己全身僵硬,而且是被冻僵的那种, 关节都是硬的,仿佛一动就会咯吱咯吱响,他半身不遂般地想蹭下床,正努力时,有人推门进来了。
“你醒了?”一个小护士很惊讶地跑到床边, 扶住似乎要从床上摔下来的常长生,“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常长生照实说:“有点冷。”
“哦。”现在这天气其实不冷, 但病人提出了要求, 护士便道,“我拿个热水袋给你?”
“不用,我喝点热水就好了。”
护士立刻道:“你坐好,我帮你倒。”
“谢谢。”
一小时后, 唐释过来了。
军医院的保卫工作做得不错,他就没有派人专门守着常长生, 不过, 他跟医生护士打了招呼,常长生一醒就通知他。
“你睡了快两天了。”唐释看着常长生,“还以为你真要变成睡美人了。”
常长生道:“怎么是你过来?”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凌晨三点,你还想谁过来?”
“那你过来干什么?”
“交接工作啊。你睡觉的时候,你的活都是我在干。现在你醒了,还给你。”
“……”你他妈就不能等天亮?
唐释笑道:“我猜你现在醒了,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所以就抓紧时间过来了。”
常长生啧了一下,“现在怎样了?”
“你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还有好消息?”难道是吴老和胡杨林没死?想想还真有点激动……
“有啊。‘军费’打了折,没等我去找借口扣他们钱,他们就主动提出降一些。”
这里说的军费是指雇佣军的那份开支。对方见吴老和胡杨林都死了,常长生给气晕了,觉得这次的活干得不太好,有瑕疵,收全款有点心虚,就主动让了点。
常长生笑了笑,行,也算是好消息。“还有别的吗?”
“好消息?唯爱会‘破产’了算吗?”
“不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都天下太平了,还不算好消息?”
“暂时的而已。”
“那也可以了,和平是需要维护的,当然不可能一劳永逸。”
“你行了。军工基地那边,还有谢青山……那边怎样了?”
“军工基地那边对现在的结果有点失望,但还好,相比他们之前的混沌状态,现在事情脉络很清晰,泄密问题也完全解决了。我觉得他们虽然遗憾,但并没有愤怒,其实他们也没理由愤怒,毕竟是他们之中出了间谍,搞出这么多事,我们可是替他们收拾了烂摊子。”
这倒的确是,要追究责任,根源在军工基地那头。但事情没办好,办事的人当然也有责任。唉。
“至于谢青山,他没事,轻伤。”
杨思觅开枪,谢青山应声而倒,都是老手,不用事先沟通,也能配合默契。
要成为一个让人绝对信服的卧底,你做事得不留后路。那一枪让直升机上的唯爱分子立刻把杨思觅归为了自己人。当然,也可能不是那一枪的原因,是杨思觅的气质容易迷惑人。
常长生无奈地看着唐释,“不是说他的伤,我是说他弟弟的事。”
“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了,在场的人太多了,瞒也瞒不住,不如实话实说。”
常长生点头,“他怎样?”
“没怎样,很平静,大概是有心理准备。”
“局里怎么说?”
“能怎么说,给安排心理辅导心理治疗之类的。”唐释道,“但你也知道谢青山这样的人,他根本不会去找谁报仇,也不会去报复社会。怪让人心疼的,是不是?”
常长生骂道:“神经病。”
“被我说中你的心理了?跟杨思觅混久了就会这样——会喜欢揣测别人的心理。”
“行了,你别赖他。”听到杨思觅的名字,常长生叹气,“你也把事情跟程锦说了?”
“说了。”唐释道,“他也很平静,大概也有心理准备。”
常长生,“……”
“不过,其实杨思觅也没干什么,你觉得呢?老吴,不,吴老和胡杨林的死就是意外,胡杨林如果不藏枪,不就什么事都没吗?他不拿枪对着杨思觅,杨思觅怎么会正当防卫呢?而且人家还不是直接防卫,就是让别人帮忙防了一下。”
常长生看着唐释,“你很能说。”
“过奖?”唐释笑道,“不管杨思觅怎样,他做的事挑不出什么毛病。谁要是硬要挑,那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儿。——这是特案组那边的意思。”
唐释没找到机会和程锦私聊,就和特案组其他人稍微聊了下杨思觅的行为,结果那些人明确表示:特案组办案讲法,所以不管什么事都得按规章来,违规了,那就罚,如果没有,那不好意思,请不要造谣诽谤,否则后果自负。
常长生笑了下,“我可不敢找他的茬。”他慢慢地敛了笑,望着黑沉沉的窗户,道,“我的错,忘了把那小子剥光了好好搜一遍。”
“我也有错,我拿他老师逗了他半天,完全没想到他袖子里藏了把枪。”唐释摸了把自己的脑袋,“我这大好头颅……得谢他不杀之恩啊。”
常长生看了看唐释的脑袋,据说光头是检验师哥的最严格标准,唐释这两三毫米的头发跟没有也差不多。“你这脑袋是不错。”
“……”唐释突然觉得脖子有点凉。
“杨思觅走了吗?”
“没,他们都没走,程锦带着他们在训练中心玩呢,天亮后,去看看?”
“在训练中心?”
“嗯,在那训练,程锦觉得世界很危险,有必要多学点防身术。”
“行的。”常长生点头,“他很有危机感。”
程锦以前说查完案后,要到谢青山那儿训练一下反恐实战,但等他们来时,谢青山已经不在了——人还在,但请假休息了。
程锦想约谢青山聊一聊,但目前为止,还没约到。
杨思觅道:“我替你约?”
程锦无奈地看着他,“别气我。”杨思觅就是“罪魁祸首”,还他去约。
杨思觅无辜地回看程锦,然后抓起他一只手放到自己脸上,“痒。”他脸上起了一些小疙瘩——化妆材料在脸上贴太久了造成的过敏。
“不要用手摸。”程锦收回手,同时握住杨思觅的手,不让他去碰自己的脸。“快好了,再忍忍。”
“什么是忍?”杨思觅突然道。
程锦想了想,“因人而异,视情况而定。可以是无可奈何,是克制,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摸了摸杨思觅的手,“还可以是手下留情。”
杨思觅动了下手指,回应般地碰了碰程锦的指尖,“还可以是你爱我。”
两天过去了,程锦一直没和杨思觅聊胡杨林的事,这应该也是一种忍——可以翻译成“我爱你”的忍。
现在算是在聊,但其实是杨思觅先提起的这个话题,程锦只是顺势接上。
程锦点头,“嗯。兼容但不等价。”爱能兼容很多种情绪和行为,是个复杂的集合体。
“手下留情……”杨思觅道,“可以,也不可以。”
程锦隐约察觉到他的退让。
杨思觅凝视着程锦,“我只会放过一个人,也只会不放过一个人。”
除你之外,我为什么要手下留情?除你之外,我都可以手下留情。
是退,也是以退为进。
他是一柄利刃,捅进程锦的心中,刻下血淋淋的爱。
程锦还会笑着回应他:“好。”
远处,倒挂在绳网上的小安道:“来八卦一下,你们猜老大在和杨老师说什么?”
“这还用说。”步欢道,“当然是谈情说爱。”
叶莱笑了。
游铎一本正经地道:“概率很高。”
垂头看手机的韩彬点头,“嗯。”
“哎,你们太不配合了。”小安叹气,开门见山地道,“你们说青山哥哥的事,老大打算怎么办啊?”
步欢拽着绳网,晃了晃,“青山哥哥见都不肯见我们,你说怎么办?不过,我也不想见他,太尴尬了。说真的,他和他弟弟的事本来就一塌糊涂,我们就不该沾手。头儿还特地过来帮忙……这忙帮得——结仇了!”
叶莱道:“要是一开始知道会这么麻烦,老大也不会来帮这种忙的。”
“呵呵,难说。反正没反悔药卖。”
“唉。青山哥哥恨我们吗?”
韩彬道:“他不教好他弟,那就有别人来替他教,他恨也没用。”
“如果让老大阻止杨老师去新金沙就好了,那就没我们的事了。”小安道。
步欢同意,“嗯,他不去,胡杨林应该会是另一种死法。”
“……”
游铎道:“就算谢青山他弟活着被带回来,他也不会高兴看见我们。有些事,不方便展示给大家看。”
小安竖起一根手指头,点了下游铎,“对!面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