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的沈暮央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门锁上, 洗漱了一下就爬上了床。
把房间的灯全部熄灭, 窗户外是院子里的一颗梧桐树，高大繁茂, 影影绰绰, 隐约可以看见树上已经结出了小果子。
已经九月底的天了，秋意渐渐浓重, 风不时从窗外轻轻划进室内，带动房间里微薄的空气流动, 一点点儿泛凉。
沈暮央侧躺在床上, 抱紧了孟寒交换给她的那个雪花宝宝抱枕，秀气的小脸上两条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强迫自己闭眼睡觉。
辗转反侧了一小会儿, 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只是，今天都是噩梦。
她梦到自己的考试成绩一次比一次差，从这次的29名一路下滑直接跌到了200名开外，梁敏雯开心坏了, 每次一出成绩, 总是第一个回家向爸爸报告她再次退步的成绩，爸爸对她很失望。
她看见爸爸从一开始的耐心鼓励到逐渐沉默, 最后不再相信她, 推开她, 站到了梁之秋的身边, 梁敏雯咧着嘴冲她嘲笑, “我早就说过了吧，小杂种，没人要的小畜生，我们才是幸福的一家，我的妈妈，我的爸爸，他们只喜欢我一个人，你就是多余的，滚出这个家里吧。”
沈暮央哭红了眼，哑着嗓子喊，“不是的，他不是你爸爸，他早就说过了，让你喊他叔叔，你凭什么还喊他爸爸？！”
梁敏雯左手拉着梁之秋，右手挽着沈凡，摇晃着爸爸的手得意洋洋撒娇，“爸爸，爸爸，你是我的爸爸，对不对？”
沈凡笑得一脸宠溺，“对。”
在梁敏雯冲着她龇牙咧嘴显摆嘲笑的时候，沈凡又转过头来对着她很抱歉的放弃眼神，“小央，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以为你变了，可是没有，你还是那么没用，我们沈家不养废物，你自己走吧。”
继而，一片白茫茫之中，沈凡三人转了身，越走越远，雾气渺茫中人影渐渐消失，她大声喊叫，想要追过去，可是她做不到，她的四周是大片大片的黑暗，唯有那圈离她远去的那团白雾是唯一的亮光。
最后，她又是独自一人被丢在了黑漆漆的无边黑夜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光影突然转换，不再是一片漆黑，四周亮了起来，天旋地转令人目眩，沈暮央意识到，她走入了另一个梦境。
再度看清眼前环境的时候，她头皮一阵发紧。
是今晚她和孟寒学姐走过的那条路，可是不一样的是，这次，只有孟寒学姐一个人。
昏黄的路灯映照下，学姐的脸色很难看，泛着不自然的苍白，那辆车子又出现了，依旧很突兀地停在了路边，刺耳的刹车声响彻整条空无一人的街道。
那个深蓝色西服的男人从背后突袭，被孟寒险险躲过，她摇晃着身影神情戒备肃穆，边掏出手机边质问，“你是谁？”
沈暮央看见屏幕上闪过的是“110”的黑色数字，心下陡然一惊。
报警了！不是爸爸吗，孟寒学姐不认识这个人？！
男人一把拍上她的手腕，极重的力道，“啪”地一声，孟寒的手腕就通红通红，浮肿起来，手机也被摔在了地上，男人一脚踩了上去，屏幕碎的稀巴烂，那通呼救电话甚至没来得及响铃。
孟寒捂着手腕转身就跑，却被男人一把捞回，从背后半抱半拖，一手拿了块儿黄白的抹布捂住了孟寒的嘴，另一手死死搂在孟寒的肋骨上。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像是麻药起了作用，孟寒闭上了眼，不再挣扎，手臂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男人拖着她往车边走，边走边骂骂咧咧，“哼，老子跟了你一个月了，终于找到时机，个屁小孩，防备心那么重。”
接着又想到了开心事儿，笑得一脸奸邪，“不过这一个月也值了，这么水灵的小姑娘，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沈暮央看得七魂吓掉了六魄，她无数次地冲了过去，可一点儿用也没有。
她此时只是抹意识，站在上帝视角观看着一切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纵容知道这是梦境，她也无法再跟着这辆车去看接下去可能发生的剧情，太可怕了，她受不了。
沈暮央操控着自己的意识，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舌尖，想要清醒，她想要剧痛来唤醒她。
一阵尖锐的疼痛感和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嘶！”沈暮央痛呼，继而沉重又极快地呼吸了好几口空气。
崩到僵硬的肌肉传来迟到的酸麻感，沈暮央喘着气猛然睁开了眼。
醒过来了。
室内熟悉的天花板、摆件映入眼帘，唤醒她麻痹的视觉大脑。
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后背全是冷汗，沈暮央大口呼吸着抬手抹了把额头，刘海儿已经湿透了，手也酸软着，做完这个动作就力竭地甩在了床上。
窗外是阴天，原本最近的月亮是很圆的，可此刻也被云层遮盖住，黑呼呼的枝桠一摆一摆，冷风随之飘进窗内，身上黏糊糊的汗液迅速被蒸发，带走人体热量，体温的突降令沈暮央打了个重重的寒颤。
心慌，慌得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沈暮央顾不得起来把窗户关上，翻身伸手一把摸过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屏，上微信，点开置顶的那个头像对话框。
她的心一跳一跳鼓噪耳膜地冰凉着指尖打出两个字。
【学姐】
看着那两个字弹出去，沈暮央咽了咽口水，这才注意到屏幕上方的时间，凌晨两点一刻。
她的脑子僵住了半秒，这个点儿学姐肯定睡了，明早起来看见她半夜发消息过去，一定会担心自己出了事，不行，她刚刚脑子太混乱了，怎么能这个点发消息过去，沈暮央犹豫着要撤回。
可指尖还没触上屏幕，手机就开始抖了起来，她一惊，屏幕上已经显示着语音通话是否接听，是孟寒学姐发来的。
沈暮央来不及多想，手已经划开了绿色的那边指示图标。
“小央？”孟寒迷糊微哑的迟疑嗓音从手机里传了过来，像是刚被吵醒。
沈暮央将手机连忙贴上了耳侧，“学姐，对不起，打扰你睡觉了。”
“唔......”孟寒的鼻音很重，跟平时清醒时的声音很不一样，意外地软，“没关系，你怎么了，怎么这个时候发微信过来了？”
布料摩擦的轻微声响，然后“咔哒”一声，像是壁灯之类的开关被按下。
沈暮央嗫嚅着，说不出话。
沉默了两秒，孟寒猜到了什么，“小央，我没事，不用担心。”
“嗯。”沈暮央吸了吸鼻子，“阿嚏！”打了个喷嚏出来。
“你在哪，家里吗？”孟寒的声音逐渐恢复了清明。
“嗯，我在床上睡觉。”沈暮央乖乖回答，听着孟寒的声音她的心稍微定了点儿，起身把窗户关小，又拉上了窗帘，重新回到被窝。
“把被子盖好，这两天有点儿冷，不行就开空调，别感冒了知道吗？”
“好。”沈暮央听话地将被子又裹得更严实了些。
电话又再度陷入了沉默，几秒钟之后孟寒犹疑地说，“那，没事的话......”
沈暮央心里一紧，她舍不得孟寒的声音，如果电话挂断，又恢复满室寂静，整片屋子的黑暗会吞噬掉她的，“学姐！”
“嗯。”孟寒被打断后，很快地回应她的呼喊，“我在的。”
“我害怕......”沈暮央攥着手机的掌心沁出细密的黏湿，她咬着唇很没底气地小声说着。
大半夜的跟一个学姐这样说话，是很明显地撒娇难为人了，她清楚的，可她还是忍不住，她贪恋孟寒的温柔。
听筒里传来一阵绵延深沉的呼吸，然后是极低的一声叹息。
沈暮央的心也随着那声叹息沉了下，她急急忙忙地道歉，“学姐对不起，我不该这个点吵你的，我、我就是做了噩梦，我现在、现在没事了，你睡觉吧，对不起！”
小姑娘着急忙慌、语无伦次的话语令孟寒一颗心揪得更紧，她的“没关系”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语音就被突然掐断了。
孟寒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白莹莹的屏幕上显示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刚刚沈暮央发来的那两个字，学姐。
看了眼屏幕右上方的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四十，孟寒犹豫了一下，没有再拨回去，这样下去怕是一个晚上小姑娘都不用睡了，她才16岁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消的。
点开对话框的输入键，孟寒皱了下眉，又改成了语音输入，她感觉女孩好像很想听她的声音。
“小央，不用道歉，真的没关系的。”孟寒手指按在按键上没有松开，顿了顿，又补了句，“是小央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的。”
松手，发送了过去。
沈暮央点开的时候，还是很忐忑的，觉得学姐只是客套罢了，可听到后面的那句，“是小央的话”她咽了咽口水，感觉心好像又跳地有点儿快了，那两个梦境的后劲儿怎么这么大呢？
紧接着，又是好几条语音发了过来。
“小央不怕，噩梦里的都是假的。”
很无奈的语气，沈暮央听得出来，学姐似乎不大会哄人，但努力在安慰她，这样苍白没有实质内容的话语，孟寒平时是不会说的，她惜字如金，从不喜欢说废话。
沈暮央的恐惧好像已经被冲散了很多，她恍然觉得，这样的学姐，有一点儿莫名的可爱呢。
又等了几秒，原本以为就是这样了吧，学姐能说的都说完了，也该睡觉了，那她也睡觉吧，沈暮央眨着眼看了眼屋内昏暗的景观，准备把手机放回床头柜。
“嗡”地一声，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沈暮央无意识勾起唇角，迫不及待点开那条语音。
“明天我们就开始课外辅导吧，小央现在乖乖睡觉，不害怕了，闭上眼睛到天亮，8点整，学姐就来你家接你好不好？”
“好。”
点开只有一个字的语音回复，听见女孩软糯，终于轻快起来的声音，孟寒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黑漆漆的桃花眼微微弯了起来，被紧张感扫除一空的困意这才重新涌上脑海。
......
孟寒说话非常算数，第二天的清晨，沈暮央洗漱完毕，刚刚换好衣服，就收到孟寒的微信说在门口等她了。
课外辅导的地方，是鹿君曦家的酒店，那间房间是她们四个人的专属套房，不对外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