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恨在心底蔓延,轻易就淹没了曾经他对她所有的怜惜,愧疚,甚至是爱……
他恨,他恨为何刚才射向她的为什么不是心口而是她的肩!他恨!他好恨!滔滔恨意撞击着他的胸臆,生疼生疼的。他猛的一挥长剑,怒吼一声:“杀!”
殷凌澜看着怀中昏死过去的卫云兮,手中的黑索猛的放下,朝着城墙滑落。甫一落地,华泉便冲了上来,挡在他身后,挥剑砍去城墙上射来的劲箭。
殷凌澜紧紧抱着卫云兮向来路掠去,风声在他身旁呼呼作响,华泉骑马追上,急急道:“公子,马!”
殷凌澜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忘了骑马。他抱着卫云兮翻身上了马,狠狠一抽身下的马,人和马如电一般向前蹿去。
身后狼烟四起,杀声阵阵……
楚,长褚元年九月初二,太子慕容修率五万人马攻入皇宫,皇后周氏率五千残部拼死抵挡。但是实力悬殊,激战过后,皇后周秀被俘,其余叛军投降。慕容修平定了叛乱,连夜赶往随州驰援。几万蜀地叛军乍闻皇后就擒早就军心涣散。慕容修一鼓作气,三日之内平定蜀地之乱。不日将启程回京。而此时,远在南山行宫中的慕容拔御驾返回京城。
卫云兮在殷凌澜的别苑中养伤,这一切的纷纷扰扰只听得挽真照顾她的时候随口提起。殷凌澜似乎很忙,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卫云兮在别苑中养伤,有时候走到房门边,都会往外看一眼,可是每次都是失望。
她还记得那伤重之时身边彻夜不离的淡淡药香;第一次清醒过后,她伏在他的怀中记起起往事,喜极而泣的莫大喜悦。这一切都不是梦。他是她的澜哥哥,那从小在宫中和她一起长大的澜哥哥啊!那总是冷傲孤僻却从来待她极好的澜哥哥!
想着,卫云兮唇边溢出真心的笑意。总以为这个世间再无从前的故人,可是却不知他竟还在她的身边,从不远离。
“卫小姐,你的伤口好得很快。”挽真换药的时候笑眯眯地说道。这几日她可过足了照顾人的瘾头,卫云兮不像别的大小姐动不动就叫唤,也不像殷凌澜一样固执难劝。给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给她换药梳洗,她安静娴雅。有时候卫云兮精神好了,还会与自己说一些姑娘家的话。
“谢谢挽真姑娘。”卫云兮道谢,想了想,终于低低问道:“凌澜……不,殷统领呢?”问完又觉得自己唐突,微微红了脸。
挽真叹了口气:“这几日公子都在宫中料理善后事宜,一连两三日都未歇息呢。”她顿了顿,忽地叹道:“皇后身上没有公子要的解药。原来她是买通了皇上身边的内侍,偷了一瓶。唉……”
卫云兮眉间一凝:“那解药还在慕容拔的手中?”
“是的。现在只能看慕容修能不能拿到解药了吧。”挽真恨得咬牙切齿:“慕容拔那个狗皇帝该不会连死了也要把解药药方带到地底吧?”
卫云兮心中一沉,自私阴险的慕容拔会把解药给了慕容修吗?就算真的给了慕容修,而慕容修真的会信守承诺,把解药给了殷凌澜吗?如今慕容修大局已定,他对救了他的殷凌澜真的会放虎归山吗?
殷凌澜能否得到解药就在慕容修的一念之间了。可是慕容修……她忽地打了个寒颤,心中越发觉得不安了。
房门悄然打开,卫云兮犹自不觉。挽真看到来人,欢叫一声:“公子回来了!”
卫云兮回头,殷凌澜就静静站在房门边,依然是一袭浓灰重裘,半掩着他过分苍白的面容。但是他的眼却是温和而平静。他走进房中,仔细看了看卫云兮的脸色,淡淡问道:“可好些了吗?”
卫云兮怔怔看着他又消瘦的面容,半晌点头道:“好多了。”
挽真看着两人,识趣地退下,关上房门。房中寂静,两人相视无言良久。
卫云兮看着他,慢慢依在了他的怀中:“澜哥哥……”
他的怀抱干净而带着药香,令她心中安定。殷凌澜看着怀中的她,缓缓地伸出手抱住了她。此时此刻仿佛时光倒转又回到了从前。卫云兮唇角不自不觉溢出了甜甜的笑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让她心无惶恐,安稳自在了。
日光透过窗棂打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暖而美好。卫云兮忽地抬头,笑着问道:“澜哥哥,你跟我讲讲小时候的事好吗?”
殷凌澜看着她如花笑靥,不知不觉也随着一笑:“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说着目光掠过她的面容,似水波微漾,柔和清浅中带着自己也察觉不了的宠溺。
卫云兮拉了他的袖子,眼中流露央求:“可是我想听。我都忘了。”她的心底只觉得丝丝地疼:她怎么可以忘了他呢?怎么就这样忘了他呢。
“别想了。仔细头又疼。卫国公说你小时候生病伤了,以前的事都记不清楚了。”殷凌澜轻抚她如墨的长发,眸光似水掠过,声音沉静:“想不起来也好。我们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卫云兮看到他眼底暗藏的萧索,想起他随时可能要命的毒发不由黯然。
两人静默无言,房中静得仿佛能听见两人的心跳。直到许多年以后,当卫云兮想起与他相处为数不多的平静时光,都会想到了这一日。他拥着她,而她依在他的怀中看着他清冷悠远的眉轻轻皱起,不知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