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方之淮的身影之后, 钱君浩和杜文瑾的身形同时停住。
钱君浩微微眯起眼睛来,带着点不善情绪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方之淮一遍,只不过从对方那儿收到比他这不善还要再强上几倍的情绪反馈之后,他就心情不错地转向了杜文瑾——
“现在可以说了吧?”
杜文瑾一怔,从方之淮那儿收回目光,“说什么?”
钱君浩眯着眼睛看着杜文瑾:“你刚才没有说完的第二个原因。——不是在求我办事的关头不敢说出来吗,现在他来了,你可以说了。”
杜文瑾反应过来,有点无奈地看着钱君浩:“钱总确定, 真地要听?”
钱君浩点了点头:“你说。”
杜文瑾叹了一声:“第二个原因很简单, 因为钱总您还对我抱有想法。”
“……”
钱君浩没接话,脸上的神色多了几分复杂。
杜文瑾接了后半句:“所以钱总您不会主动破坏让这种想法存在下去的希望。”
钱君浩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些:“……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这种想法只是幻想——事实上没有半点希望?”
杜文瑾唇角微微翘了起来:“虽然钱总救了我, 但很抱歉——确实没有。”
“……你可真够绝情的啊。”
钱君浩意味深长地盯着杜文瑾。
杜文瑾垂眼:“钱总能救我, 我很感激,所以不想钱总陷得太深。”
“你就这么有自信我是真地喜欢你——而不是只想玩玩?”
“……”
杜文瑾闻言,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抬眼,“我不该有吗?”
钱君浩脸上的神情一滞,继而眼底的情绪压到最低点后蓦然反弹, 掀起了滔天的浪潮来。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他做出什么举动, 怀里就蓦地一空。
倏然被夺了人的钱君浩神色一狞, 目光凶鹜地横扫过去——
将人揽进了怀里的方之淮低下头去面色不善地扫视着杜文瑾的身体:“没什么事情吧?”
杜文瑾此时脸上的笑色早已凉了下来, 他眼角微微上挑着,懒散地瞥着方之淮,继而唇角勾起点冰寒的弧度来:“被欧天逸注射了毒/品,你说有没有事?”
在欧天逸那儿积攒的怨气此时早就冻成了冰碴子,从话里笑里动作里一点不落地还给了方之淮。
方之淮闻言神色骤然一滞:“毒/品?注射多久了?”
还没等杜文瑾回答,方之淮已经迅速地一弯腰,拦在他的腿弯位置手臂一勾,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此时已经到了大厅,来来往往的客人无不神色古怪地看着这里。
杜文瑾也没想到方之淮这么大反应,回过神来已经被抱着走出几米远了。
在那些人古怪的目光注视里,杜文瑾又恼又恨地顶了方之淮一肘,“你快把我放下来!……没来得及注射行了吧!”
方之淮的动作蓦地停住。
然后他慢慢低下眼来,深邃的黑瞳里带着点微红的血丝。
这眼神实在骇人而可怖。
杜文瑾在那目光里本能地缩了一下,然后又一扬白皙修长的颈子,漂亮的下颌线也勾了起来,绷出个勾人的弧度来——
“怎么,你还瞪我了?”
“……”
方之淮被自家小祖宗看得再大的脾气也只能压下去。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叹了一声,“瑾儿,你不能拿这种事情来吓我。”
“我怎么不能?”
杜文瑾磨了磨牙,“你要是不整出欧天逸这档子事情来——我还省了今天的惊吓。他那针管都快伸到我面前来了。”
“你没有其他事吗?”
“……没有,就被灌了点迷/药。”
“欧天逸现在在哪儿?”
方之淮将杜文瑾放下来,寒着一双黑眸问道。
杜文瑾下巴往自己跟钱君浩来的地方一抬:“包厢里。……那儿估计还有什么毒/品针剂之类的,他说要给我注射之后叫来记者,然后让我身败名裂,众叛亲离……”
还有多余的一条杜文瑾没有说出来,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方之淮一眼,就停住了话音。
方之淮并未察觉:“那你身体现在退下去迷/药的麻醉效力了吗?”
“……”杜文瑾甩了甩手,感觉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吧。”
“那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处理一下。”
方之淮说完,抬脚就转身要走。
杜文瑾拉了他一把。
方之淮转回头来看向杜文瑾。
“……别有下次。”
杜文瑾低着眉眼,声音还算平静。
“……”
方之淮心里却是蓦地抽疼了一下,他犹豫了两秒,还是顺从本心,上来勾住青年的腰身,另一只手抬起了对方的下颌,轻轻的吻在了那红唇上面——
“我发誓,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做完这些动作之后,方之淮抽身退离,他走到钱君浩的身边,对上那人充满了敌意的眼神。
“在哪个房间,劳烦钱总给我指路。”
钱君浩神色一动,还是把房间号说了出来。
“今天的事情,多谢了。”方之淮抬脚错身过去,“钱总的恩情记在我这儿,我替他还。”
说完,甚至没给钱君浩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一下的机会,方之淮已经直接走人了。
钱君浩扭过上半身去,盯着方之淮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转回头来,走到了杜文瑾面前——
“这样小心眼爱吃醋的男人,你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
杜文瑾唇角微勾:“每一点。”
钱君浩:“…………”
“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来找虐的?”
杜文瑾叹了一声:“钱总。”
钱君浩腰身一板,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来。
“既然钱总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就也该知道,我和方之淮已经认识十年了。”
杜文瑾垂眸,“十年前我就喜欢他,十年后还是这样……方之淮对我来说,是弥补了我整个人生的存在……在我的生命变成了完整状态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替代他的位置了。——谁如果要让我们分离,无异于在我的身上直接撕开一条口子,那会是旁人谁也填不上的窟窿。”
钱君浩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也吐出了一口气。
“只有他能吗?”
“……对,只有他能。”杜文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翘起,眉眼间神色却柔软温和地垂了下来,“他是我缺少的那一块拼版,他已经把自己打磨了很多年,如今拼在一起,严丝合缝……最适合,也最舒服。”
钱君浩微怔地看着杜文瑾的神情,尽管杜文瑾甚至没有在回视他,但那份他所从未见过的柔和在青年漂亮的面孔上分外地显眼。
——他原本一直以为这个人是凌厉而锋芒毕露的,也以为只有那个状态的杜文瑾,才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此时他知道了,原来这人还可以有那柔软如华美绸缎的一面。
……只可惜,这柔软和他无关。
“好。”
钱君浩蓦地笑了,也不留恋,抬步就往外走,“我放弃。”
杜文瑾一怔,钱君浩这份干脆利落确实让他意外。
“不过……”钱君浩走出几步去,步伐一顿,扭回头来,“什么时候你那块拼版出问题了,来找我。”
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无法回答,杜文瑾给了钱君浩一个不算失礼的微笑。
钱君浩转头笑着走了。
…………
方之淮到了包厢里面的时候,欧天逸已经意识渐渐清醒。
他狰狞着神色站起来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拿着藏在桌角的那管针剂把玩的方之淮。
“……方大哥,你怎么来了?”
欧天逸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忙做出副无辜的神情。
“……”
方之淮没回答,抬起眼来没什么情绪地望了欧天逸一眼。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我在后悔。”
“……”欧天逸一怔,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浮现上来,尽管他确定让自己昏过去的一定不是方之淮的属下,但他还是觉着事情似乎已经发展到最坏的方向上去了,“方大哥是指什么?”
方之淮薄唇微动:“第一次见你,是在齐家——我在后悔,自己那天为什么要露面。”
“……”
欧天逸面色蓦地一白。
“你带给瑾儿的麻烦,已经多到让我厌恶。”
方之淮说话时,无论语气还是神色都不带半点感情,“齐家对我的恩情,我迟早会还……但对你,我确实已经到了忍受的边缘——怪只怪你踩到了我的底线。”
欧天逸嘴唇颤了下:“方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你不必明白。”
方之淮这样说着,站起身来,拿着那根针剂走过来。
欧天逸本能地想要站起身来逃走,只是刚生出了这种想法,他才蓦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是想要移动一下都有些费力。
“方大哥……我为什么动不了了……”
欧天逸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一只酒瓶子随着他的话音蓦地砸碎在了欧天逸的身旁,哗啦一声,碎片飞溅,蹭到了他的脸颊。
猩红的血顺着白皙的脸颊滴了下来。
欧天逸吓得眼泪哗地一下流了满脸。
拿着针剂走过来的男人步步沉稳,唯独神色凶鹜得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有些年份的柏图斯了,有点可惜。”
方之淮冰冷地瞥了一眼那些飞溅开的碎片,然后将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落到了欧天逸身上,“不过还好,剩下的我也没浪费,都给你灌下去了。”
方之淮话音一顿,薄唇一掀,掀起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瑾儿体会过的无力感,我会让你加倍地偿还。”
男人最终拿着那支针剂停到了欧天逸的面前,他一拎西裤,蹲下身来,针管竖起,针管塞子被轻轻推动,里面淡蓝色的液体洒了下来,落了欧天逸满脸。
欧天逸艰难地扭曲着神情躲避,但偏偏因为身体的无力感而无处可退,只能费尽力气地扭着脸以期望躲开那洒下的毒/品溶液。
等针剂里的液体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时候,方之淮停了手。
“……这些,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