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太后又拿起了陈芜舟的奏折仔细查看,崔夙便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眼睛却往四下众人脸上扫去。只见一个个宫女太监全都回避了她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左右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李明嘉曾经说过,太后身边他也已经安排了人。虽然她决计不信李明嘉有如此手段,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与其她怂恿太后派人去岳州彻查此事,不如静观其变更好。
因此,等太后一放下奏折,她又不慌不忙地说道:“太后,今日孙儿前来,还有另一件事要禀奏。那日徐婕妤被废之后,荣国公便派人给我送来了一份厚礼。让人清点之后,孙儿发现价值大约在十万两上下。来人匆匆撂下东西就走了,只是留了荣国公的口信,意思是让孙儿出面,设法帮他说话……”
“养出了这么一个女儿,他还好意思让你求情?”太后愈发恼火,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这些人都是富贵享惯了,要不是哀家没工夫理会他们,否则便命京兆尹一个个把这些人家子弟的罪名通通罗列出来,估计十个有八个都是夺爵削职的料!”
对于那些空有尊荣的国公,崔夙原本就没有多少忌惮。但是,她却不介意在这种节骨眼上当一次好人,因此根本没有把荣国公的另一层意思转达出来。要是让盛怒之下的太后知道荣国公还指望再送一个女儿入宫,只怕除了徐婕妤难保性命,还要牵累家人吃挂落。
因此,崔夙等太后那一瞬间的怒火过后,立刻劝谏道:“太后,这些昔日的皇亲国戚自然不是治国的材料,但是,朝廷既然优容士大夫,却也不能冷落了他们。”
见太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她便趁热打铁道:“太后如今主理朝政,那些有见识的人知道太后是为国为民,可那些没见识的何尝不在外面胡说八道?看到宗室一个个凋零,他们就已经坐不住了,若是苛待这些昔日有功的国公,还不知他们要如何编排太后的不是。徐婕妤离间皇亲,其罪虽不容恕,但若是让荣国公惶惶难安,恐怕也是不妥的。荣国公在几家国公之中,算得上是一心求富贵,从不问国事的那种人,但是其姻亲遍布朝野,不可轻视。如今他虽然不是贵戚,太后也应该稍稍表示荣宠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后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无比的惊讶。定睛看了崔夙许久,她终于忍不住叹道:“夙儿,倘若你并非女流,哀家定然把千里驹三个字送给你!能够看得如此长远,又想得如此周到,便是朝中那些自诩聪明的大臣,又哪里能及得上你?好,好!”
一连被太后赞了两个好字,即便不是头一次,崔夙也感到心中异常振奋。她不是不知道藏拙的道理,但问题是,眼下已经是步步危机,与其再去想怎样用别的法子讨取太后欢心,不如干脆把表面的伪装撕了。如此一来,李明嘉不敢轻举妄动,而自己在他和皇帝的眼中,也就不再是可以轻易触动的角色。
太后扬手止住了崔夙的谦逊,伫立片刻,突然笑道:“那些宗室都是哀家的晚辈,无论如何处置,那都是哀家自己的事,别人纵使说三道四也不打紧,倒是那些贵戚国公不一样。唔,夙儿,你可知道,倘若你不说这一句,哀家准备怎么做?”
对于这突然急转直下的谈话,崔夙先是大吃一惊,禁不住细细品味了起来。联想到往日太后对于那些尸位素餐的王公贵族不咸不淡的态度,再联想到太后对于寒门人才不遗余力的提拔,还有那些在前方战功赫赫的将领,朝廷从来都是恩赏有加,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