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姚只是一个小县城,并不太大,似冯家这样的大户,也只一个而已,郭芙和程英不过稍加打听,便得知了冯家所在。
冯氏自冯京以来,虽不若初时鼎盛,但以诗文传家,书香门第,兼之家学渊源,底蕴深厚,极有内涵,郭芙站在冯府高大的府门前,略略蹙起了眉。
看着不见边的围墙与隐约可见的门内楼阁树木,已见其富贵威严,当真不是寻常人家,她与程英对看一眼,暗自庆幸换过衣服梳起头发好好打理了一番才来见。
程英上前敲响门环,“吱呀”一声沉响,一个看着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他见敲门的是一个衣着素净容颜秀丽的少女,微微一愣,“不知姑娘——”他问,虽口吻还不算放肆,面色却有些倨傲。
在这小小余姚,虽他只是冯家一个门房,但平日里却也有不少人巴结,若不是见程英相貌不俗,气质更是出众,他便连这一句好话通常也是没有的。
郭芙眉尖一蹙,原以为冯家诗书传家,家风该甚是严谨才是,不料一个下人也是这般脸色,心中便对此行有了些不愿。她来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年了,说实话,她虽然不再是以前那个骄纵蛮横的郭大小姐,但自小没受过任何委屈,更有一种旁人不懂的骄傲。她吃过苦,也受过累,就算是这一世,她依旧勤奋努力,梅花香自苦寒来,她没有想过不劳而获——
但,谁也别想看轻她郭芙。
她上前,虽是微笑,眉峰间却有一种隐隐的气势,她只一眼看去,那门房却是一缩,那倨傲之色便挂不下去,郭芙淡淡道,“请问端瑞公可在家中?”
那门房为郭芙气势所摄,老老实实地答,“先老爷已于前年去世了,如今府中尚有老太太操持,大老爷正在府中,乃是先老爷长子,不知小姐——”
郭芙叹了口气,“罢了,你便去通传一声老太太,便说——阿衡的后人,前来探望她老人家。”
那门房关上大门,不敢耽搁,匆匆往府里去了。
程英轻笑一声,“倒是第一次见阿芙你如此有气势呢。”
郭芙也笑,“姐姐你是不知道,有些大户人家,主人家倒是不错,就怕有些恶奴。”
又等了片刻,郭芙正与程英聊天,程英便提醒道,“进了府里可要记得,我现今是你的婢女。”
“那好,阿英你的小字落华,不若我便叫你落华吧!”
“如此也好。”程英点头答应,随即又想起自父母死后,再无人叫自己小字,见郭芙前来探亲,径自又有些感伤。
“呀,你看那边,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她指了指不远的墙头,满脸笑容,情绪倒也还轻松,伸出的一只手凝白如脂,同腕上那只镯子一般颜色,正衬着浅淡光晕,柔若流动的月光。
却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内走出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袭白衫,面貌清秀,他见门外两个妙龄少女,他刚抬起头便撞上一双黑如点漆的温柔眼睛,脸上一红,移开目光就看到那绯色衣衫的少女极美的手腕,就这般愣在了门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默念着,但见那少女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眼中却微微有些戏谑,脸上更是火烧一般,掩饰性地掩唇咳了咳,“小姐,老夫人着我来请小姐去。”
郭芙走来,浅笑道,“多谢你啦。”
如此随着这青年踏入冯府。
余姚本在江南,而这余姚的冯府,却非一派温婉,或是冯氏多出入朝堂,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稳重厚实,假山树木,无不带着庄重之意,虽有流水小塘,塘上亭台,叠山理水,但却仍旧一派大气。待得绕过几进屋子,便见一池绿水环绕的小园。
“公子怕是冯家的少爷罢?”程英的问话虽有些突兀,但在这清风拂面的清早,鸟雀啼鸣,兼之她的声音极为温柔,本就不会予人无礼之感,这种话小姐不可问,丫鬟却问得。
那白衫青年看一眼程英的素净衣衫,只衣角裙边绣以白蝶,却极为精巧,莫说是丫鬟,就是寻常小家碧玉,也顶多穿得这一身衣服罢了,但眼角见得程英半边脸庞,秀丽温婉,自是美丽出众,比之他几个姐妹亦毫不逊色,“在下冯昕轶,老夫人便是我的祖奶奶。”
郭芙闻言一笑,如此说来,这位还是她的表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