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侯看着这个刚刚被过继的侄儿目瞪口呆。
“你, 你说什么?”他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真的问他要这八千两分红?
唐逸这是想做什么?
“你还想要银子?做梦!”长平侯夫人却最看重银子的, 见庶子刚刚过继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还想要八千两, 她的心都在滴血。
天知道,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长平侯夫人自从进门在唐家当家, 就知道唐家只是一个面上光的货色而已。虽然是勋贵,可是长平侯府其实并不怎么宽裕,不然当初长平侯夫人也不可能那么心心念念二房的家产。
再加上平日里如长平侯这样不管家的, 总是在外面胡天海底地花销,其实唐家的账面上总是紧巴巴的。这每年给各房在过年的时候的走动银子都叫长平侯夫人喘不过气,可是唐家从前只拿出三份儿就够了。
如今唐逸过继到了二房, 竟然也想要这八千两。
这不是要长平侯夫人的命么?
她去哪儿给二房寻这八千两去?
见到长平侯夫人这么义愤填膺, 唐逸不由露出了一个十分委屈的表情。
他单薄地,无助地站在那里, 又带着几分坚强而勉强的笑容看向一旁看着长平侯夫人没吭声的二皇子低声说道, “大伯娘何必对我这隔房的侄儿这样吝啬。”
“你一个庶子, 也敢肖想八千两?”长平侯夫人赶走唐逸不是为了叫这庶子去过好日子的, 见唐逸看着自己没吭声, 便顺了顺气, 冷笑着说道,“你伯父,叔父们用这些银子是为了走动, 为了交好外头的世交权贵的。给你, 你能做什么。”
她十分鄙夷,又冷冷地说道,“更何况二房从未领取过这份银子,如今凭什么还要给你。”
这些年,因唐菀只是一个孤女,因此长平侯夫人从不会将每年过年的时候这八千两在外头走动的银子给她。她说得理直气壮,凤弈却微微变了脸色,霍然看向唐菀问道,“从前唐家从未给过你这笔银子?”
说起来,这笔银子应该按房头给的,不过二房没有人,因此长平侯夫人不给,也不可能有人去讨要。唐菀点了点头说道,“没有给过。”
长平侯夫人见唐菀也这么肯定地承认二房从未领取过银子,便带着几分得意地看向唐逸。
唐逸却笑了笑,对长平侯夫人柔和地说道,“可是伯娘,当初二妹妹没要这份儿银子,是二妹妹体恤家中艰难,因此由着家里赊欠着罢了。二妹妹不要,并不说明这笔银子二房不能领取。”他看着长平侯夫人继续说道,“更何况,如今二房有我这个男丁……与从前不同。若说大伯父还在外头交往权贵,如今我也要在各处勋贵之家走动。大伯娘只怕还不知道,最近给我下帖子的人家并不少,银子对我来说,还是很要紧的。”
“从前二房没有要这笔银子,不过是叫唐家赊欠,阿菀从未说过不要。”凤弈就在一旁冷着脸说道,“既然是按房头给,凭什么不给二房?这么多年,当二房无人做主么?”
他一双狭长的凤眸冷冷地看向满头是汗的长平侯,见长平侯讷讷不敢说话,便冷笑了一声说道,“阿菀性子厚道,不爱逼迫家中,因此由着你们赊欠。只是你们倒是把阿菀的客气当做理所当然,难道觉得二房合该吃亏?从前霸占二房家产,如今赊欠阿菀每年八千两银子,怎么,你们唐家还想去衙门走一趟?”
他俊美的脸一片铁青,长平侯夫人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衙门”。她正战战兢兢的时候,却听见凤樟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气说道,“王兄不必动怒。唐家不会赊欠二房这点银子。”凤樟觉得丢脸得几乎颜面无存。
当看到唐菀与唐逸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凤樟觉得心口疼。
长平侯夫人……他没有想到长平侯夫人为了每年区区八千两,就如此面目可憎。
当初长平侯夫人侵占孤女家产闹得满城风雨,凤樟这做女婿的就已经足够丢脸。
如今京都之中尚且这些流言没有平息,长平侯夫人竟然还要为了银子斤斤计较?
就为了每年八千两,如果再闹得厉害了,凤樟觉得自己绝对无法承受。
各地的皇族都在京都汇聚,如果这时候闹出丑事来,凤樟的脸就丢到全天下,风评败坏到各地,只怕日后几十年里都要在各地皇族的口中津津乐道。
一想到那种画面,凤樟就觉得眼前发黑,哪里还在意长平侯夫人委屈的模样,只努力缓和了心里的怒意,对凤弈勉强笑着说道,“王兄放心,唐家不会亏钱了二房。今年的八千两,侯夫人马上就拿给阿逸。”他的目光落在长平侯夫人的脸上,已经对长平侯夫人露出警告的目光,长平侯夫人双手发冷的时候,却听见凤弈冷冷地问道,“过去的赊欠怎么说?”
凤樟犹豫了片刻,斩钉截铁地说道,“自然全要补给二房!”
长平侯夫人看着二皇子呆住了。
二皇子知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唐家哪儿来的那么多的银子还给唐菀?
这么多年所谓的赊欠的八千两,怎么也得有十万两银子了。
就算是把长平侯府给翻过来,长平侯府也没有这么多的银子啊。
“殿下,这不行……”
“侯夫人难道还要与我在这里为银子计较么?”凤樟见长平侯夫人这样可恶,竟然还要败坏自己的名声,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生出无边的厌恶。
他不由看了身边的唐萱一眼,不知怎么,心里就少了柔情,多了几分厌倦。
自从迎娶了唐萱,他的日子就没有一日顺心过。
唐萱不得宫中喜爱,如今连宫里都进不去,眼睁睁地叫凤樟看着那些皇族女眷在宫中侍奉无计可施也就罢了。可是至少也不能拖他的后腿吧?
娶了一个唐萱,却多了长平侯夫人这么一个岳母,凤樟心里自然对唐萱也不是那么喜欢了。
“殿下,家里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唐萱见长平侯夫人双手发抖,不由露出几分楚楚可怜,胆怯地扯了扯脸色铁青的凤樟的衣摆,微微侧头,用最美好的侧脸面对着自己的丈夫,柔柔地说道,“更何况,咱们都是一家人,难道一定要为了银子在这里斤斤计较么?咱们可是一家人呀!”
她不由红着眼眶,扯着凤樟的衣摆扭头哀哀地看向唐菀,哽咽地说道,“二妹妹,我知道从前你在家里受了委屈。可是居家过日子,谁不会受委屈呢?我求求你,不要逼迫长辈,不要揪着从前的事不放了好不好?”
她这样楚楚可怜地看着唐菀,唐菀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懒得理她。
唐逸却在一旁轻笑了一声,对唐萱温煦地说道,“大妹妹,既然你这么心疼咱们唐家,知道家境艰难,那不如你把这银子出了,岂不是皆大欢喜?”他笑容十分亲切,在唐萱呆呆的目光里柔和地说道,“说起来,我记得当初大妹妹嫁入皇子府的时候,十里红妆,将唐家的家产带走了不少,都是为了大妹妹能嫁得风光。唐家在大妹妹需要银子的时候竭尽全力,如今唐家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大妹妹为何不拿自己手中的嫁妆添补唐家呢?要知道,大妹妹,你与我们唐家可是一家人!唐家都没那么多的银子,难道你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为了区区一些银子,就如此为难,如此癫狂愤怒不成?她可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唐逸连连叹息,十分伤痛。
唐菀怀里抱着瞪圆乌溜溜的眼睛默默观察学习的凤念,目瞪口呆。
她转头看了看凤弈,又看了看唐逸,觉得自己还是在一旁闭嘴吧。
英雄这么多,越发叫她成了一个没用的人。
凤念还点头说道,“对!别不孝。亲娘啊!”
他漂亮的小脸上满满地都是郑重还有对孝道的敬重。
打小儿就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唐菀忍不住垂头亲了亲小家伙儿的大脑门儿。
凤弈横着眼睛看着红着脸的小鬼往自家王妃的怀里蹭了蹭,心里冷笑了两声。
等把小鬼的身体养好,看他怎么收拾他。
“既然唐氏心存孝道,那就将二房的帐给还了。”他脸色不耐地对哑口无言,疯狂摇头却不知该说什么的长平侯夫人冷冷地说道,“阿菀养在唐家十五年,每年八千两,这就是十二万两银子。还有这些年赊账的利息,算在一起,本王不多要你的,一共十五万两也就罢了。”他一副完全不计较的样子,看着双股颤抖的长平侯沉声说道,“这十五万两,过年之前本王就要在王府见到。如果长平侯府不送到本王的府上,本王只好带兵往二皇子府上讨要。”
“别!”凤樟急了。
若是凤弈去二皇子府声势浩大地讨债,他还有脸么?
只是他的话凤弈懒得理会,不过是通知了一声也就算了。
倒是唐逸,先把长平侯手中还没有十分热乎起来的两千两银票拿出来,又见外头一个小厮脸色慌张地拿了八千两银子。
他是个诚实的人,不过是笑了笑,拿了其中的六千两,摆明了是一个并不贪婪的人,只拿着这八千两对面如土色站在一旁的唐逍轻轻道谢说道,“多谢大哥劝说伯父过继了我。若没有大哥,我又怎么拿得到八千两银子呢?”他笑容十分可爱,唐逍却已经不知该如何回应。
倒是长平侯已经捂着头踉跄地退后坐在了椅子里,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