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萱用一种不认识的眼神看着唐菀。
唐菀却只是专心地把自己的衣带抚平。
看见上面有一点血迹, 她抿了抿嘴角, 有点心疼。
自然不是心疼唐萱受了伤。
而是心疼这今日才上身的好衣裳。
这还是凤弈给她的昂贵的衣料做的。
为了唐萱竟然污了自己的衣裳, 唐菀心疼得不得了。
虽然尚未嫁入清平王府, 可是唐菀已经学着努力做一个贤良的, 不败家的王妃了。
“你回去吧。”唐逸站在一旁看着, 好半天才对唐菀说道。
当唐萱撞过来的时候他本想帮唐菀一把, 却没有想到唐菀如今的动作比他快得多,尚未叫他动作,唐萱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想到唐菀如今已经有了这样厉害的样子, 唐逸心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真切,总算是知道自己不必在书院里担心唐菀被家里人欺负了。
不过唐菀一下子厉害起来倒是叫唐逸感慨万千, 他自然是明白唐菀的改变是来源于谁的支持, 因此他也不看此刻两边脸颊都红肿起来的唐萱,把唐菀一把塞进了院子里, 自己溜溜达达地也走了。
门外传来了唐萱细细弱弱的委屈的哭声。
唐菀当做没听见。
她直接去睡了, 也并未理睬。
也不知夜里什么时候起, 唐萱的哭声也不见了。
唐菀却睡了一场好觉。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 长平侯脸上带着隐隐的怒意到了唐菀的院子, 将好几本账册给了唐菀, 面对唐菀脸上没有表情的样子,长平侯努力挤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对唐菀说道,“二丫头, 这就是你父亲母亲留下的家产, 还有你母亲当年的嫁妆,都在这儿了。要不然,你清点一下?”
他眼下挂着乌黑的眼圈,显然瞧着一整夜也没有好好休息,唐菀还在他保养得极好的脸颊一侧看到两条长长的血痕。那血痕正新鲜,显然是昨日晚上与长平侯夫人争吵打起来的结果,不过唐菀只是看了两眼就把目光收回,问一句长平侯十分安然无恙的意思都没有。
她只是把厚厚的账册都拿过来翻看了一番。
之后,拿起了长平侯还给自己的那个描金匣子,她又飞快地翻看了一番上头的产业。
的确都在。
或许是……长平侯夫人完全没有想到唐菀有朝一日还能把这份家产拿回来,因此长平侯夫人这些年把这份家产一直当做是自己的家业在经营的缘故,因此这账册上的产业竟然这些年利润十分丰厚,不仅收益可观,而且并没有减少。
唐菀粗略地看过之后才在心里轻轻地点了点头,对长平侯说道,“多谢大伯父辛苦了一场。这些账册我慢慢看,倒是叫大伯父这样跑过来了一趟。”
这些账册得慢慢核对,毕竟有田产还有铺子之类的,那账册总是要慢慢对过才行。
不过一些二房的古董字画之类的,唐菀想到上一世长平侯夫人做过什么,便对长平侯缓缓地说道,“铺子良田倒是其次。我父亲母亲当初留下的古董字画宝石之类的,我想着几日就去库房取回来。”
上一世唐萱大婚的时候,长平侯夫人为了叫唐萱的嫁妆丰厚,看起来体面,因此将二房的许多的珍宝都塞进了唐萱的嫁妆。
什么三尺高的珊瑚树,什么一人高的大大的银镜,还有各种稀罕的珍藏,都成为了唐萱的嫁妆。
这些还是当宫中要求长平侯府将唐菀的家产退还的时候,唐萱才哭哭啼啼地还给了唐菀。
那时候她也说了许许多多的什么亲情家人,觉得唐菀无情的话。
不过那时候唐萱早就跟二皇子夫妻生隙,唐菀又是个老实的性子,只当她是个怨妇抱怨,没有多理睬她。
如今唐萱又要成亲了,唐菀得看着自己的家产。
二房的家产,她不会再便宜长房了。
“这也好。”长平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心里也对长平侯夫人生出几分埋怨。
长平侯夫人从前霸占二房的产业也就罢了,这都没什么。
二房凋零,其实唐菀一个小姑娘也用不上那么多的家产,占用也就占用了。
可是长平侯夫人实在不识时务。如今清平郡王都开了口,长平侯夫人还占着二房的产业不撒手,这不是坏长平侯府的前程么。
心里也埋怨妻子厉害的时候软弱,该软弱的时候反泼辣,长平侯的目光落在那几本厚厚的账册上,隐隐露出几分心疼,却急忙转移了目光不去看,免得太心疼就不还给唐菀,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去库房把东西取出来。不过二丫头啊,咱们是一家人,你要记得伯父对你的好,知道么?”
他的样子带着几分殷切,唐菀都觉得想要笑了。她觉得长平侯一家真不愧是一家人,都很喜欢说亲情,说亲人。因此她没有点头,也站起来说道,“我要进宫了。”
“宫里……”长平侯眼睛一亮。
唐菀却没有再说什么,越过长平侯先去老太太的院子请安。
唐萱昨儿晚上挨了她那么两巴掌,老太太没有亲自过来扒了唐菀的皮就是客气的了,如今怎么可能见她,因此打发了一个大丫鬟不叫她进屋去请安。
唐菀也没想进屋。
不过看着面前对自己露出几分畏惧的大丫鬟,她霍然想到,自己从山里后给老太太请安的那一日,也是这个大丫鬟听从老太太的话把唐菀打发走。
那个时候这丫鬟居高临下,用鄙夷的目光与看不起唐菀的样子站在台阶上。
可是现在,就算是太夫人依旧记恨着唐菀,对她不肯和颜悦色,可是这些丫鬟却都老实殷勤起来。
她此刻对唐菀的话小心翼翼的,格外尊敬的样子。
唐菀从这个噤若寒蝉,唯恐她记恨的大丫鬟的身上收回目光,没有和一个丫鬟计较的意思,倒是听见了老太太的上房里传来了老太太不知是和谁在说话的声音。那声音愤怒而且刺耳,“唐家尚未分家,老二留下的家产就应该是唐家公中的!凭什么给了她,全都给了她?大丫头怎么办?大丫头受了委屈,你们全都当了睁眼瞎不成?旁人怕了她什么郡王妃,我却不怕!不过是郡王给了她几个好脸色,她以为自己是郡王心尖上的人,由着她忤逆做耗,坏了郡王的清誉不成?!”
唐菀默默地听着。
面前的大丫鬟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
她唯恐被唐菀迁怒,因此对唐菀弱弱地叫了一声,“二姑娘?”
唐菀对这大丫鬟只是平淡地说道,“既然老太太这话是说给我听,那你就进屋跟她老人家说一声吧。”她眉目温婉美丽,此刻正是清晨,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仿佛带着清新的光彩,就连一双眼睛都泛起了清澈的流光。
她便对这丫鬟慢吞吞地说道,“既然唐家尚未分家,那就叫伯娘与婶娘们把自己的嫁妆都送到公中记档吧。还有大伯父与两位叔叔,也不许再有私房银子,如果还自己有私房银子,那就是与唐家离心,就是忤逆了老太太!那是大不孝,是要被御史弹劾的!毕竟唐家尚未分家,怎么可以有私产业?”
她的声音柔和,可是一下子,连上房都鸦雀无声起来。
那丫鬟已经不知该不该跪下听她说话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二姑娘了。
早些年,那个只知道垂头隐忍,无论长辈谁什么都逆来顺受,连丫鬟都可以取笑她的那个二姑娘去了哪里?
怎么如今,每次到了老太太跟前都是一副要咬人的样子?
“还有老太太的嫁妆,老太太的私房……作为咱们唐家的长辈,怎么能不以身作则呢?唐家还没分家呢。老太太也该把自己的私房全都归到公中的呀。”
她话音刚落,上房里已经传来了瓷器砸碎的声音。
还有唐萱弱弱的哭声。
唐菀觉得有些奇怪。
仿佛打从她回到唐家,或者说打从她被赐婚给凤弈之后,总是天真明媚,总是有着最美好的笑容的唐萱就总是在哭。
她善良单纯的笑容不见了,相反,反而爱哭了起来。
难道唐家给了唐萱这么多的委屈么?
唐菀都觉得唏嘘了起来。
她听见了上房里太夫人的怒骂声,只是这一次却并没有触动,只是动了动嘴角,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她其实是想对太夫人说,别为清平郡王的清誉担心了。
清平郡王压根儿就不在乎这玩意儿。
如果在乎清誉,他又怎么会直接拿了罗嫔杀鸡儆猴,如今连京都都对他行事作风有了更多的的畏惧呢?
不过这些话唐菀不会对太夫人说。
她只是感到为唐家伤感。
长平侯府唐氏无论怎样也算是京都名门,老祖宗舍生忘死打下来的家业,可是如今太夫人作为家族的大长辈,无论是做事,还是养育出来的唐家的子孙,都已经开始慢慢地令这唐家百年的辉煌的门楣染上了乌黑的颜色,令长平侯府成为京都的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