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芷容一起回了晏府,一间间地进去看,笑问她还记不记得。她有印象的只是少数,大多都不记得了。
最后我们在院子里坐下,接过下人奉上的茶,芷容说:“陛下说叫我回来住……我想把爹娘也接来,但又觉得……。”
她停了口,等着我的意思。我颌首道:“应该的,这些年多亏了他们。都说长姐如母、长兄如父,我和兄长到底也无力为你们做什么。爹娘在天之灵不过希望咱们过得平安,从前又都是老相识,自不会介意他们住进来。”
她点点头:“如此便好。此番陛下召我来锦都,我心里便忐忑着,若让我日后都见不了爹娘,我也当真舍不得。”
瞧得出她孝顺,心中当真有她的养父母。这样也好,于她,这好歹是个完整的家。我笑道:“便都搬来吧,兄长那游侠的性子断不会好好在家守着的,你们住进来也有些人气,时常也进宫陪陪我和你二姐……晏家便也算回来了。”
她神色间颇是欣慰,眉眼弯弯地道:“好,那我今晚就给爹娘写信让他们准备着过来。”她说着又有些忧色,打量着我,道,“那长姐和陛下……唉,宫里的事我委实什么都不懂,可不管怎么说,长姐到底是陛下的人,怎么好这么僵着?”
她这个说客倒是称职得很,有些要一管到底的样子,我勉强笑了一笑,坦言道:“你的话我明白,但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么些年了,在宫里挺惊心的,我时常会想是不是无宠会过得苦些却平静些。”
她一叹,手支在面前的石桌上托着腮:“宫闱斗争这事也算是名声在外,哪知竟还有长姐这样被陛下上赶着宠着还不要的嫔妃?”
她话语颇是尖锐,倒也是实情。我知道这些年来他都不曾这般哄过其他人,但我到底是有我的担忧。
静静在这一方小院里坐着,这是爹娘从前最喜欢的院子。我们在这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些年各自的日子,是说给对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说着说着,芷容话锋一转,又绕回了先前的问题上:“长姐也说爹娘在天之灵最想看到的便是我们过得好,长姐就别这么跟陛下呕着委屈自己了。”
她这才叫一张巧嘴,谈起天来万变不离其宗。
我笑着,双手合十了向她一欠身:“好妹妹,十五年没见面,一见就管姐姐怎么和夫家相处。求你给姐姐些时日行不行?”
她美目一转:“要不是被陛下强拽着大半夜睡不得觉、衣冠齐整地坐在成舒殿里探讨长姐的事儿,我才懒得管呢。”
“……。”我挑了挑眉头,怨不得她的眼圈瞧着有点青。
院门“笃笃”响了两声,云溪在外道:“娘娘、三小姐,陛下驾到。”
我嗔了芷容一眼,起身去迎驾,打开门,他离得尚有段距离。便跨出门去,待得他走近了方见礼道:“陛下大安。”
“免了。”他扶了我一把,我想了一想,问他:“陛下此时出宫……无碍么?”
他挑眉:“你又在瞎担心什么?”
“没……。”我莫名地觉得有些尴尬,回头看了看芷容,没话找话道,“阿容说……想搬回来住,让她的养父母一起。”
“听说了。”他一笑,“还说问你这个做长姐的意思呢。”
“……臣妾觉得是应该的。”我低头道。
忽地听到芷容一笑,颇是欢快道:“那臣女去给爹娘挑个合适的房间去,姐夫和长姐慢聊……。”
姐夫?!我一阵惊愕,她却无知无觉地随意一福就告退了。方才我也答应她了,怎么没听她说挑房间的事儿?
腹诽了一会儿,回神抬头,宏晅正看着我,笑意深深地好像想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不觉讪笑道:“阿容没学过什么规矩,陛下恕罪……。”
“嗯……。”他微微眯上眼睛,沉吟着道,“好像并无什么错。”
“……。”我谨肃一福,“臣妾不是陛下的妻室,她怎能叫陛下姐夫?”
他淡淡瞥着我:“你什么脑子?”
我一愣,茫然道:“……什么?”
“你不是朕的妻室,朕可是你的夫君,她叫姐夫有什么错?”
似乎是这样……我也不知我方才怎么想的,总之是一时没捋清这关系。一时语滞,他淡看着我,轻笑着吐了五个字:“一孕傻三年。”
“……。”我想不到用什么话来顶,沉默以对。他吁了口气又道:“难得出来一趟,别赶回去用晚膳了。”忽地伸手在我下巴上一挑,“说吧,想吃什么,为夫带你去。”
与他僵了这许久,我态度不好,他自也生硬。忽地听他这样说笑,我难免有些不适应。心中掂量一番,最终也只是喃喃道:“听陛下的。”
他转过头去:“怡然,去请三小姐来。”便径自拉起我的手,“走着,宜膳居看看去?”
宜膳居是大燕数一数二的饭馆,在多地都有分号。锦都这一家开得尤其大,达官贵人、文人学子都颇爱这里。用膳品酒只是一方面,他们来这里,更因为这里有上佳的歌舞、能结实志趣相投的友人,或是结交权贵为日后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