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荔箫

> 宫记·晏然传 > 宫记·晏然传目录

第167章(1 / 2)

上一章目 录

众人皆尽退去,本就安静的辉晟殿里冷寂到空洞。宫人们也都识趣的退下,只剩下我和他在殿里,一坐一跪。

我始终等着他发话,他却长久无话。不该是这样,我要弑君,当着众人的面要弑君,他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我全然不知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只觉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双膝都发了麻,忽见他起身走了过来。静静地等着,他却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半步也未停的出了辉晟殿。

究竟怎么回事?

我原本的想法简单明了,弑君是死罪也是重罪,试菜的宦官出了事便会知道汤中有毒,他必定会查,然后传我来问话;我认了罪,就是一死,便可在死前“逼不得已”道出阿眉的存在,告诉他我在旧宫生下了她,托人交给了霍宁夫妇。如此,他最多是不信阿眉的身份,可以验亲,却不能怀疑我搭上性命做的事是为了救霍宁而演的一场戏。

简单,却准、狠。

我想过这些事会在哪些地方出岔子,比如那汤兴许呈不到他的桌上,或是他赐给旁人而毒死了别人。再不然,也许怡然会为了护我想办法找个人顶罪……

这都有可能,如若发生了,顶不济就是再寻机会。这本就是个下策,我咬牙去做为的是能尽快有成效。

可目下……大概会出岔子的地方半点岔子也没有出,一路顺风地走到了最后一步,却卡在了这最不该卡住的地方。

他不是该杀了我么?留我一个人在辉晟殿是怎么一回事?

殿外响起了轰鸣的雷声,沉重地不绝于耳,听着仿若整个天空都要砸下来似的。我犹自跪着,思索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猜测着他的心思。

一声如同炸裂夜幕的巨响,继而大雨倾盆而下,在我身后不远的殿外下得酣畅淋漓。今晚果然是有这样一场大雨啊……我却不再确信明日是否是晴天。

这才是绝望,我不知他的心思、不知他会怎样做、不知此计是否还能成,也不知接下来还能做什么。

最可怕的便是他晚些时候差人来赐我一死,我一命呜呼,却再见不到他,说不了那些至关重要的话。

心中一阵恐惧。

身后响起脚步声,细细碎碎,不像他的脚步声,应该是宦官。难不成真是那样,这是来赐死我的?

我没有勇气回头,只觉无力得不堪承受。

“这个……。”来人在我身后站定,犹豫着些什么,俄而道,“嗯……晏娘子……您回去吧。”

什么?我讶然回头看向他,他手里执着的油纸伞仍滴着谁,一滴一滴流在地毯上晕开。见我回头,他重复了一遍道,“您回去吧……。”他又一番犹豫,继道,“我回去复命了。”

原是犹豫称呼与自称。

他不再多耽搁的浅浅一揖,转身走了。我怔了一怔,猛地站起来,耐不住膝上一软,一边伸手去揉着一边急唤道:“大人慢着!”

他转过身,规规矩矩地躬身道:“娘子有事?”

“陛下到底什么意思?”我颤颤巍巍地走向他,“回去?”

他低应道:“是,陛下是这么说的。至于到底什么意思……我就不知了,娘子别抗旨就是。”他说着抬了抬眼皮,“再者,您也不能总在这辉晟殿里待着……。”

他言罢再度一揖,一边撑伞一边走了出去。

回去?尚食局么?

我望着在乌云遮蔽下一片黑暗的天幕,站在殿门口的长阶之下无比踌躇。雨越下越大,全然没有停的意思。不由得站在屋檐下不敢往外迈,细细一想又不禁笑自己矫情:死都不怕了,还怕淋雨么?

一步步走下去,还未走完长阶,身上就已经淋透了。雨水带来的寒意往骨子里浸着,又湿又冷。手里没有宫灯,天上也没有月光,道路一片漆黑,若不是对宫道走向早已烂熟于心,我大约会迷路在这九重宫阙之中。

雨水不断地淋下来,狠狠砸在脸上、身上,心中说不清的烦乱让我连挡也懒得挡。他到底想干什么?弑君的大罪,没听说过特赦的。何况我还本就是他不喜的人。

辉晟殿前的广场真大,走了这许久才走到尽头。走出一道大门,拐了个弯继续往尚食局走。身后有急促地靴子踩在雨水中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叫我。转过头,依稀看见两名宦官撑着伞追过来,我停下脚,在雨中站定看着他们。

“晏娘子。”他们赶上来,在我面前停住脚步,跑得气息有些不稳,喘着气缓着,俄而向我道,“陛下传。”

陛下传。我心中一喜,低低福道:“有劳了。”

他们举伞遮住我,一路不作声地往回走,绕过辉晟殿又走过广盛殿,成舒殿终于呈现在我眼前。我的心速不觉间快了起来,他们却没有带我进去,而是从侧旁绕了过去,到了成舒殿后。

成舒殿后有一大片宫室住着御前的宫人们,他们带着我在一间房门前站定,推开门躬身道:“陛下说今日雨大,娘子先不必冒雨回去了,且先住下。”

我抬头瞧了一瞧,这是我做尚仪时的住处。

心中再度起了同样的疑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却知问他们也没用,必是和方才那宦官同样的答案。只得颌首道:“多谢大人。”

他又道:“娘子客气。若有什么需要的,知会一声便是,我们在这儿候着。”

“这么大的雨……。”我打量着他们因为追我而有些湿了的衣袍,含歉笑道,“这屋子是有间书房的,两位大人不妨进来坐坐。为我一个将死之人淋雨,多不值得?”

他们互相看了一看,又望了一望这丝毫不见小的大雨,笑应道:“多谢娘子。”

他们在书房坐着,我在卧房内坐着,寂静无声。心里仍在不停的想着今日之事,思绪飞转间连身上被淋透都忘了。回过神时,衣服都好像干了一半了,只觉困顿不已,既顾不上更衣也不愿劳他们再去给我取衣服,便在榻上躺下,望着床栏上的雕镂发愣。

不知不觉地睡过去,觉得头重脚轻。明明心里装着万千心事,却意外地什么梦也没有做,一直到次日天明。

嗓子有些沙沙发哑,头也有些痛,大约是因为受了凉。我抬手抚了抚额头,还好,并不热。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送了茶水进来,我下榻倒了一杯来喝。温热的茶水流过喉咙时带过一阵发硌的痛感,蹙了蹙眉强咽下去,又灌了一杯。

身体舒服了几分,打开门,穿过前厅往书房瞧了一瞧,昨日那两个宦官已不在了。再推开大门,两个宫女在外一福,嚇了我一跳。

“娘子安。”其中一人道,抬眸打量我一眼便蹙起了眉头,“娘子气色不好……可要请医女来么?”

我摇头:“不用……。”嗓子哑极了,就像是枯树枝刮在地上的声音,我轻咳了一声,续道,“受凉罢了,我多喝些水就是了。”

她颌首,又道:“娘子可要沐浴更衣么?”

这才想起昨夜淋了雨也不曾换过衣服,多半就是因此才受的凉,遂点一点头:“有劳了。”

上一章目 录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