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昭媛姜雁岚死了,我和顺贵嫔却没有得逞的兴奋,只有无尽的后怕。因为我们的计划并不是这样,我们只是放出风声去,让韵昭媛以为那酒杯里有毒而去夺酒,这样做,无异于砸了宫宴的场子。之后,顺贵嫔明里暗里地激她,意指自己才配作永定的母亲,她如是激动之下道出永定帝姬是她所生的真相,宏晅和帝太后不会容她;如是没有,她就要对此举做个解释,道出杯中有毒就会有宫人来验,那杯中自然是无毒的,我们不会在毫不知情的永定的杯子里下毒、让她冒这个险,那么韵昭媛在宫宴上如此失仪至少够让宏晅废了她。
可是……那杯酒中竟然真的有毒,她就这样死了。
如是她没有去阻拦永定或是晚了一步,后果太可怕了……
那天我和顺贵嫔同乘步辇一起回绮黎宫,一路上,我感受着她十指冰冷地打着颤,另一只手紧紧拥着永定。永定亦是有些吓住了,伏在她怀里一言不发。到了绮黎宫门口,她却冷道:“先送帝姬进去歇着。”
“母妃?”永定抬起头望着她,“母妃要去哪儿?”
“母妃有些事情……。”她低头看着永定,话语已转而温柔无限,“永定乖,先去休息,母妃稍后便来。”
永定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乳母回去了。我犹自紧握着顺贵嫔的手,实际上我的手上也是没什么温度了,焦急劝道:“这么晚了,姐姐还要去什么地方?不如早些歇着,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反正韵昭媛已是一命呜呼,永定到底无事。
“去荷莳宫。”她决然道。我心中骤沉,她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
是庄聆,只能是庄聆。除了我和顺贵嫔,只有她知道这些安排。最恨韵昭媛的,也只有赵家的她。
“本宫知道妹妹会来。”庄聆端坐在正殿主位上,分明是正等着顺贵嫔。殿中的宫人皆被遣散,她瞧了瞧旁边的席位,浅笑道,“坐。”
顺贵嫔面如覆霜,冷着脸过去落了座。我在庄聆另一侧坐下,顺贵嫔忍不住一声冷笑:“今日之事,昭容娘娘是不是该给臣妾一个解释!”
“解释?”庄聆轻笑,“你不是想要韵昭媛死么?本宫助你成事罢了。”
“娘娘怎么能在永定的杯子里下毒!”顺贵嫔的话语颤抖不止,又惊又怕,“若是出了差池……。”
“不会有差池。”庄聆平缓地盖过了她的声音,“不会有差池,她一定会救永定。本宫跟她斗了这么多年,从潜邸到宫里,本宫知道她在意什么。她本也和皇太后不一样,她从来舍不得这个女儿。”
庄聆静静地注目于她,以自己的淡然自若压制了顺贵嫔的怒气,我蹙眉叹道:“即便如此……姐姐又何必走这一招险棋?照着我们先前商量的,同样能扳倒她。”
“焉知陛下权衡利弊之下不会再放她一马?”庄聆冷着脸笑道,“再者,就算真的废了她,她到底还活着,焉知不会再有翻身之日?”
顺贵嫔缓了口气,厉然看着庄聆,眼中愤意不减:“但凡陛下废了她,臣妾自有办法取她性命。娘娘您怎能拿永定冒险!”
“本宫没有拿永定冒险!”庄聆不悦地拖长了语调反驳道,口气万分的笃定,“本宫知道分寸,不会搭上你女儿。你当然有办法要一个遭了废黜的人的命,那又为何不做得干脆彻底些呢?你如是当初向陛下说清那些事的时候一举向六宫上下都挑明了,早已要了她的命绝了后患!”
庄聆说得没错。我不知当日顺贵嫔是如何向宏晅禀明的昔年之事,到了最后竟还是生生压下了,将韵昭媛禁足了事。可若是她大张旗鼓的公诸于众便不同了,宏晅必须废了韵昭媛甚至是赐死她,纵会对顺贵嫔不悦,但也没什么大的影响,她说的到底都是事实。
“那杯子里是砒霜!永定只要喝上一口就会没命!”顺贵嫔厉然喝道,激动之下声音已有些破音,
庄聆轻一击案,毫不示弱地喝了回去:“事已至此,你看看结果也知本宫的安排是对是错,何必矫情这些!”
顺贵嫔怒然离去,我看得出她仍旧含着怨愤,她的手仍旧紧紧攥着,不住地颤抖。
我目送着顺贵嫔离开后,怅然一叹:“姐姐真是好手段,可为什么不提前知会我们一声?”
“你看到出事时顺贵嫔的神情了么?”我点头,她又道,“提前让你们都知道了,她定然没有那般的恐慌,若让陛下瞧出了不对,死的就不一定是谁了。”
再者,从来没有照顾过永定的韵昭媛尚且能在最后一刻为女儿喝下了毒酒,若是顺贵嫔知道那酒中真的有毒,搞不好会紧张之下先她一步去夺那酒。
韵昭媛很快下葬了,没有再行追封,只按着她生前的位份依九嫔之礼葬、韵字为谥。
林晋来禀给我这件事的时候,我和顺贵嫔正在廊下煎着茶,永定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教元沂写字。顺贵嫔听言便看向了永定,长长一叹。
我亦是长长一叹。
犹记得韵昭媛死时的样子,因为中毒深了,她已控制不住自己,说不了话,只不住地颤抖着,一阵阵痉挛着。她眼睛睁得那么大,死死盯着侧殿的方向。
她是想再见一见永定。
当然,于情于理,不会有人为此带永定来的,她这个样子,若再吓坏了帝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