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声的怒斥引得我们倏然回过头去,是方才人,娆姬的本家妹妹。眼见殿门外长阶上隐现了人影,我们皆按规矩去正殿接驾行礼,那骂声却犹未停止,好似全然不知圣驾已到一般。
“云清皇后从前就算是宫女又如何!论位份,她是一国之母;论辈分,她是你我的长辈,岂容你如此不恭不敬!”
众人皆尽行下礼去,只有方才人的声音在殿中回响着,极是清晰,弄得我们都是滞了一瞬,才出了言:“陛下万安、皇后娘娘万安、大长公主万安、琳孝妃娘娘万安……。”
仿若被众人的问安声一语点醒,方才人惊住片刻,蓦然拜倒:“陛下大安……。”
沐容华被方才人适才突如其来的训斥搞得没回过神,此时也是如梦初醒般地行下礼去:“陛下大安。”
四人在殿门口驻足一瞬,方听得宏晅淡道:“都免了。”
起了身,便见肃悦大长公主面色隐现不悦,琳孝妃沉了口气,肃然问道:“方才在争什么?”
一时无人答话,肃悦大长公主沉缓地开了口:“怎的都哑巴了?方才听着是议论本宫的母后呢?”她目光凛然地从方才人面上扫过,冷道,“这一位本宫倒没印象。”
“大长公主……。”方才人不禁一慌,上前两步到肃悦大长公主身前一拜,“臣妾荷莳宫才人方氏。大长公主恕罪,臣妾自知低微,万不敢议论云清皇后。实是听得沐容华娘娘对云清皇后不敬才辩了两句,一时激动……便未听到宦官通禀,失了礼数……。”
“沐容华?”肃悦大长公主神色一凌,却是笑道,“听着耳熟,倒认不出是哪一个。”
眼见着肃悦大长公主不悦,沐雨薇不敢不应,上前福道:“臣妾瑜华宫容华沐氏,大长公主万安。”
“先不急着问安了。”大长公主睇着她,笑容间有分明地审视之意,“说云清皇后什么了?”
“臣妾……没说什么。”沐容华有些不安地低了低头,续道,“只是想起来从前在民间听说的一些事……绝无不敬之意。”
“容华娘娘敢说不敢认么?”方才人冷然一笑,仍是跪着,看也不看她地道,“适才容华娘娘口口声声言及云清皇后再嫁之事,是臣妾听错了么?容华娘娘句句拿宁贵姬与云清皇后作比,您与宁贵姬不合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如此作比难不成还是恭敬之意么?呵,是非曲直可不是任由着您摆弄的,您方才说过什么,苗肃仪该是还记得。”
苗肃仪浑身一个激灵,发着抖一叩首,颤颤巍巍地道:“是……容华娘娘她……她是因着瞧不起宁贵姬的家世才……才拿她与云清皇后作比的。”
我与庄聆相视一望,眉宇间各有一缕轻笑,沐雨薇到底是让别的新宫嫔联手算计了。方才那个话茬是苗肃仪先挑起的,看来就是为了抛砖引玉让沐雨薇说出后文,但凡她言及云清皇后,方才人自有办法让肃悦大长公主知道她的不敬。
韵淑仪在旁亭亭而立着,神色淡泊:“肃仪娘子是荷莳宫的宫嫔,沐容华是瑜华宫的主位,怎的你们反倒走得近?沐容华不合别的宫嫔闲谈,独和你说话,是她本意不敬还是肃仪娘子你别有它意?”她瞟了一眼方才人,多了几许笑意,“哦,方才人也是荷莳宫的呢。”
这“它意”自不是指别人,只能是暗指荷莳宫主位下的套。庄聆微微一笑,颌首道:“韵姐姐这是什么话?方才人与苗肃仪是我荷莳宫的人不假,却是嫔妃而非宫人,本宫还能时时看着她们不让她们走动不成?她们与何人交好,又怎是本宫做主得了的?”
沐容华僵在了原地,直到肃悦大长公主冷硬的眸光再度睇向她时,才身子一软跪了下去:“大长公主……臣妾……臣妾万不敢对云清皇后不敬。”
原该开始的宫宴因此滞住了,肃悦大长公主双目阴沉地端详她良久,缓缓言道:“纵是经了层层选拔,也难免有个疏漏。如今进了后宫,陛下要看清楚,什么样的人守礼、什么样的人不守礼,陛下心里要有个数。”肃悦大长公主缓了口气,复道,“莫说本宫的母亲、陛下的祖母云清皇后,就是宁贵姬也比她位高一品,不该是她能随口议论的。这些规矩本该是入宫前就学清楚的,如今得封这么久了还不分尊卑。”
她说及规矩,倒是我避不得清闲的了,也行上前去一福,温声道:“大长公主恕罪,是臣妾在毓秀宫教习礼数时的疏漏。如今……便算是臣妾自己买个教训。大长公主今日寿辰,还是莫要为此扫兴的好,大长公主便是要罚,也等宫宴毕了再罚,免得消了喜气。”我话语恭谨却带了几缕笑意,端得是半劝半哄着大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