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玉映瑶,这些日子阖宫就看她们两个折腾了,搬到一起也好,日后看戏只去一处就可。”我以手轻支着额,拇指轻揉着太阳穴,皱眉沉吟道,“只是若瑶妃笃信她能得着这个孩子,事情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碍的。”庄聆明媚一笑,长长吁出一口气,“你当皇后表面上不动,暗底下也没有说客么?”她低垂着的眼睫下覆着幽深的笑意,“瞧着吧,出不了三日,瑶妃必定觉得自己是骑虎难下。”
若真如她所言,我就需要赶紧见见怡然了。
我深知嫡庶之别有多分明。瑶妃生得貌美,只因是庶,便只能是皇后的随嫁;如今的嘉姬任氏和已逝的和贵嫔,一为光禄寺卿之女、一乃大理寺卿之女,父亲明明是同等的官职,二人初封的位份却一是正六品美人、一是从四品贵姬,自也是和嫡庶之分有关。“萧家的那个庶女”,庄聆也曾用如此轻蔑的称呼去说瑶妃。
一朝是庶出,这辈子便有诸多事情注定是争不过的,譬如争其他妾室的孩子。皇后在宫中是天子嫡妻、在萧家是嫡出长女,萧家纵是想将这孩子给瑶妃,一旦皇后道一句想要,态度再强硬些,瑶妃便是争不过的。
瑶妃一直明里暗里存着夺后位的心思,有个孩子傍身,她就多个筹码;相反的,若皇后再多个孩子,她便处于弱势。
故而我若是她,若知自己得不到这孩子,便不会让他留下继而成为另一方手中的刀子来捅自己。
庄聆所说的瑶妃骑虎难下也由此而来。
即便是在避不见人之前,皇后也沉默了好一阵子了。从瑶妃中秋祭月到长跪佛堂为莹丽仪祈福,皇后都没有太多表态,仿佛事不关己。
在众人眼里,这都是皇后碍于族人的意思只能退让,任由着瑶妃去复宠、然后有朝一日成为莹丽仪腹中之子的继母。但我想庄聆是对的,皇后许是会任由着瑶妃复宠,却未必会由着她添个孩子步步紧逼后位。
长秋宫的掌事宫女蓝菊几乎天天去碧叶居看望莹丽仪,自是代表皇后。虽则皇后探望有孕宫嫔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可如此频繁殷勤,就不可能没有旁的意思。
瑶妃是一宫主位,却不能阻挡六宫之主探望嫔妃,蓝菊在她眼皮子底下向莹丽仪示好,她除了坐视不理也没有别的法子。
因为她不能动莹丽仪。随居宫嫔若小产,如查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她这个一宫主位。
进退两难。
再想莹丽仪主动请旨迁居一事,我不得不去猜测这是否根本就是皇后的意思。莹丽仪特意请旨迁居映瑶宫,等同于向瑶妃暗示她本人更愿意将这个孩子交由瑶妃而非皇后。瑶妃对莹丽仪不会对向皇后那样设防,皇后就以这样的法子将莹丽仪推进了映瑶宫,目下整个后宫里对她最安全的地方。瑶妃必须竭尽全力护她周全,出点闪失她担待不起,更遑论自己动手害她。毒害皇裔的罪名一旦被查出来,赐死足矣。
即便不是皇后的意思,后续上也没有太大差别,瑶妃照样要竭尽全力护她,而仍旧是骑虎难下。如果这一切都是莹丽仪自己的主意,近日种种依旧只能说明她想将孩子交给皇后,否则在蓝菊去的第一日,她就可以断然拒绝。皇后是六宫之主,如遭此拒,就不会再巴巴地往上送。
再往后,会是一场好戏,却需要点助力。
一众宫人都在怡然踏入明玉殿的同时默不作声地施礼退下,怡然在我面前正坐下来:“姐姐有事?”
“我要报失子之仇,万事大致备齐,要找你借东风。”我不带半点隐瞒的向她道出心思。
怡然眉间掠过一惊,低睫略一沉吟便道:“姐姐要除瑶妃?”
我淡然注目于她轻一点头,她神色微凝:“我能帮上什么?”
“目下宫正司和尚仪局中的人,你都信得过么?”
“宫正司大致没有问题,尚仪局我只是代掌,人又多些,难免有存异心的。”
我缓缓沉下一口气,自唇畔带起的笑意浸入眼底:“明年就要采选了,照惯例,做宫娥的下家人子会先一步进宫,宫里也要提前放出一批人去。借着这个机会……。”我手指闲闲一拨茶盏瓷盖,磕出一响,“宫正司、尚仪局,换血。”
做法的道士在宫中也有些时日了,每日在瑜华宫和冷宫两处忙碌着,莹丽仪却仍夜夜恶梦不得好眠,据说每夜都会惊醒两三次,每次都是一身的冷汗。
照此下去,腹中孩子定难保住,都用不着旁人下手。
从宏晅到两位太后对此都是心焦不已,又请了佛家高僧圆悟大师与道家高人上善子皆到宫中,在皇太后的长乐宫里一并商量如何平息此事。
仍是各宫主位嫔妃俱到,一丝不苟地拜见两位太后之后,又恭敬万分地向一僧一道施了礼。
佛家超度,道家驱鬼。如今两家都试过了,却无甚大用,圆悟大师道:“此世已绝,不愿往生,是前缘未了。”
上善子说:“四处为祟,祸乱人间,是孽债未结。”
上善子沉吟片刻,又道:“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不知莹丽仪与和贵嫔从前结过怎样的怨?”
瑶妃苦笑回道:“道长有所不知,和贵嫔遭废黜时,莹丽仪尚未进宫。莫说结怨,二人就连面也不曾见过。”
上善子又是苦思,俄而道:“那不知二人家中是否生过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