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桩事·有子】
之后的一段日子,她常得召幸。宫里顶红踩白属常态,她得宠了,日子也就好过了。
再后来,她竟然有孕了。这简直就是上天的眷顾。
皇帝大喜过望,晋了她正八品婉华位,还赐了个封号:愉。
她终于也位列八十一御女,宫中要称她一声“娘子”了。
阖宫都来送贺礼,弄得澜曳斋的宫人们忙碌不堪,各式各样的稀世珍品堆了大半个屋子。但她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才会堆在这里,并不是给出身卑微的她。
晏然是亲自来送的,是真心向她道喜。她正与晏然闲聊着,那边夏美人也差人送了东西来。
是幅画,她不屑地说夏美人太小气,晏然打开那画时眼睛一亮:“送子麒麟图,前朝李元的手笔,这礼可是不俗。”晏然环顾四周,觉得这画挂在她卧房中显得格格不入,自己做主让宫人拿去书房。夕冉也无所谓,反正她从来也不待见夏美人:“我才不信她是真心贺我。”
晏然时常来陪夕冉聊天解闷。一如晏然先前说的,她想图个清静,她也确实在避着皇帝。每每听说皇帝来了,她二话不说便立刻避开。所以晏然来看她这么多次,竟没跟皇帝见过一次。
她知道晏然在避宠,以致于那日她与皇帝说笑着,听见外面传来晏然清凌凌地笑语时登时替她一惊。
“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妹妹笑得开心,日后生下的孩子必定也是个爱笑的。”晏然语声未落,人已到了房门口,抬眼一瞧也是一怔。面上微显了窘意,屈膝一福:“陛下万安。”
晏然刚落了座,皇帝便夸了她一句:“鲜少看你穿这样的颜色,很好看。”
看来他们已经确实很久不曾见过了。这些日子晏然来看夕冉时,都穿得很鲜亮。
晏然闻言低了头,喃喃解释说:“愉妹妹有着身孕,想穿得喜庆些来见妹妹。”
气氛因为晏然的到来而有些尴尬,夕冉也不知能说些什么。话题被晏然没话找话地迁回了她来之前的说笑上。
那会儿是夕冉说笑着讨赏,和皇帝把酒池肉林和妃子笑都调侃了一遍。
晏然闻言想了一想,笑说:“做母亲的,怀胎十月最是不易。倒不如陛下为妹妹画一幅像,一来对妹妹而言自是珍贵,二来待得孩子长大了也可看看,当年他在母亲腹中的时候,母亲是个什么样子。”
皇帝很赞同这个主意,夕冉也喜欢。这些日子委实是她这几年来最开心的,要做母亲的幸福感时时都在,能让孩子的父亲把这些画下来,自是很好。
他们一道去了书房,晏然看了看房中,抿唇微笑:“这是个吉祥寓意,妹妹就坐在这图边上让陛下将图一并画进去可好?”
她依言坐下,晏然在案边给皇帝研着墨,皇帝认真端详她片刻后动了笔。
她忽然觉得腹中袭来一阵异样地疼痛,痛得她顿时眉头紧蹙,额上的汗珠也瞬间沁了出来。
“婉华!”皇帝一声惊呼,夺上去扶住她,晏然愣了一瞬,也惊慌失措地起了身,冲到屋外急唤宫人。
她在失子的担心中极是忐忑不安。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想缩在皇帝怀里。她死死抓着他的衣袖生怕她离开。
整整一个时辰,发生了很多事的一个时辰,她过得恍恍惚惚。
她记得太医起初说她动了胎气,几经检查之下,竟是那送子麒麟图中有麝香。
她立刻说出那图是夏美人送的。
皇帝神情间似乎有几分不信,她一见便慌了,夏美人也算得宠,她得罪不起。
于是她张惶失措地要晏然给她作证,皇帝终于传了夏美人来,这便是信了她的话。
“别怕,朕会为你查清楚。”这是皇帝对她说过的最温柔的一句话。
夏美人到了,夕冉神思有些迟钝地听着他们的一问一答,最后听到皇帝说:传旨下去,美人夏氏谋害皇裔,着即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夏美人一壁凄厉地咒骂着她和晏然一壁被拖了出去。从此,宫里就算是没这号人了。
这件本就让她心有余悸的事因为缠枝的一席话让她更生了惧意。缠枝是她在梧洵行宫做宫女时就认识的人,在她得封后带回了宫中。
缠枝带着怯意,试探着她的神色,告诉她说:“娘子……您要小心晏琼章。她在御前服侍了那么久……她不会瞧不出那麝香的……她会不会……。”
会不会是有意要除她的孩子,若查起来也是夏氏的罪,决计怪罪不到她头上。
胡夕冉起了一身的冷汗。
缠枝恐惧地大睁着眼睛,继续说道:“若她真心为娘子好……看出那画中有麝香的时候就该告诉娘子、告诉陛下啊……。”
夕冉闻及此,反倒神思一明,沉吟着缓缓摇头:“不对。她若要害我,早便害了。当着陛下的面,是最易被识破的。”
“可是……。”
“她是想一举让夏氏翻不了身。”她回过头,笑意凄迷地看着缠枝,“若她直接告诉陛下,夏氏不过是降位禁足,若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了反咬一口,只会更可怕。”
在宫里,想除掉谁,就要尽可能地一招致其于死地。这个道理不只晏然明白,她也是清楚的。
再则,她也确确实实只能这样相信晏然,哪怕她真的是在自欺欺人。若她去对皇帝说晏然要害她,无凭无据,皇帝是不会信的。
皇帝与晏然的情分那么深。
她逐渐地发现,晏然似乎不再避宠了,每每来澜曳斋看她时总能“碰巧”遇上皇帝。她不知道晏然为何转了性,也没想过去问。宫里么,总少不了再有人得宠的,谁也别拦着谁、谁也别多管谁的事。晏然得宠,总比别的一心想害她的人得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