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么突然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接他来时没觉得如何,过起了日子才觉得虽然就添了这么一个小小婴儿却多了许多提心吊胆。因为害怕皇太后夺子不成会做出什么险事,我一刻也不肯离开元沂,他的摇篮亦置在我的房中。夜里,只要他有一点动静我就会醒过来,哄得他安稳了自己再睡。两三日后,乳母林氏带着愧意地打趣说:“娘娘如此,直让奴婢觉得自己失职。”
我将元沂抱在怀里哄着,笑得无奈:“愉姐姐走得突然,我放心不下。若他再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跟愉姐姐交待?”
如此这般,每每宏晅见到我时我总难免精神不济,迁去簌渊宫那日犹是这个状况,他的脸终是冷了下来:“朕是让你照顾元沂,不是让你折腾自己追随着愉妃去。”
“……。”我斜倚榻上,合着双眼任由婉然给我揉着太阳穴不语。
“愉妃在时也未必有你这般上心,再这样下去,朕换个人带他。”
“陛下!”我悚然睁开眼看他,他见我这个反应不禁一笑:“既不愿意就好好听话,能交给旁人做的事自己就别动手了。”
我不情不愿地应了,他在我塌边坐下,婉然欠身退去,我眼也不睁地往旁边蹭了蹭伏在他膝上继续歇着,感觉着他的手指轻抚着我的脸颊。
“不是朕不体谅你这份心。这才几日,就累成这样,日子长了怎么受得了?”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懒懒地呢喃道:“臣妾就是怕委屈了元沂,总觉得怎么照顾都不够似的。”唉声一叹,“从前瞧着愉姐姐带孩子只觉得挺有意思的,如今才知道当真不容易。”
宏晅轻哂:“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不知道要怎么上心。”
我抬一抬眼皮斜睨着他,扬一扬唇角:“陛下觉得臣妾会厚此薄彼么?”
“不是那个意思。”宏晅的手捋着我的鬓发,继而小心的去取下我髻上珠钗,被我伸手按住:“发髻会散的。”
“知道。”他哑声一笑,“觉得累就好好歇歇。今日没什么事,朕帮你照看着元沂。”
我松开手,他为我取下一支支头钗,乌发从我肩上垂下来,与淡蓝的上襦相较颜色分明。
我褪去外衣裙,拉过蚕丝织面的被子盖好要睡,他却也躺下来,手支着头瞧着我。我偏过头去和他近近的对视着,严肃道:“陛下说了要替臣妾照看元沂,君无戏言。”
“嗯,自然。”他扭头看了看几丈外元沂的摇篮,“不过他正睡着,朕过去巴巴地盯着没什么用。”
“……臣妾也要睡了。”
“这不是还没睡么?哄你睡着了再去哄他。”
“……。”
那个午后分外宁静温馨,我安恬的沉沉睡去,一解几日来积累下的疲劳。那一股龙涎香与琥珀混合的味道闻之很淡,却挥之不去,始终萦绕在我的身边,让我知道即便我睡得无知无觉也不会有人敢去动元沂。
一年来大大小小的事经了不少,又有个尚算亲近的人在我面前没了气息。安心二字早已久违了,能再让我短暂享受这两个字的,大约也只有他。
醒时天已见黑,是婉然摇醒了我:“娘娘,起来用晚膳吧,还要去长秋宫昏定。”
听她对我的称呼,我便知他还在。坐起身子,见是元沂醒了,坐在摇篮里正和他玩着。宏晅指了指我,向元沂说:“瞧,你母妃可算醒了,比你还能睡。”
元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看我,小脸上挂着笑,向我伸着小手,口齿不清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娘”。
宏晅就笑了:“晏然你有本事,这才几日,这孩子已经管你叫娘了。”
我却不由得怔住,望着眼前的这对父子一时难以回神,这最简单的亲情在宫里可说是难得一见,偶然见了反倒难适应。
宏晅走近了我还是愣着,他抬手弹在我额头上:“还没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