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米修尔。”
精灵王听到有人在叫自己--陌生的声音,熟悉的语调。
“过来。”
金发金眼的精灵穿过布满精灵尸体的小道,看见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以及,树下的土坑。
“您醒了。”
没有了果实的枝桠轻轻摇晃着,把金色的阳光切割成一片片的碎斑,落到精灵王的身上,他低下了头。
“精灵族,只有我了……对吗?”
他轻声问着,却没有给母树回答的时间,唇瓣扯动,荡漾着一抹悲凉。
“不,世上本没有什么精灵族……”
金发金眼的精灵蹲了下来,像是威武一生的雄狮步入暮年,低吟着佝偻身体。
“……奥米修尔。”
浅浅的叹息微不可闻,一细小枝桠弯着,小心翼翼的用翠绿色的嫩叶碰了碰精灵王的金发,温柔的声音在精灵王耳边响起:“我的孩子,我在,精灵族就在。”
“……阿芙。”
猝不及防间,精灵母树伸出的枝桠被精灵王紧紧的抓住,修长白皙的手精致得犹如艺术品,清楚的彰显了界位对这个精灵的偏爱。
“您叫阿芙,对吗?”
他第二次吐出“对吗”,说完后,安静下来,一眨不眨的看着母树,金色的眼睛里透着固执和希冀,“您就是我的王后,对吗?”
“沙沙沙--”
树太大了,便欲静不能,精灵母树能让自己的枝桠平静下来的方法,也能把自己的枝桠从精灵王的手里抽出来,但它没有,它身上散出莹绿的光点,犹如一双臂弯,将金发金眼的精灵抱在怀里。
“你累了,该休息了,奥米修尔。”
精灵王闭上了眼,任由源源不断的莹绿光点将自己淹没,温柔而柔软的感觉,像是回到了在母树枝头的懵懂时光,也似还是枕在爱人腿上的幸福日子……
他的确很累、很累……
“如果您是阿芙,那我--奥米修尔,又是谁?”
“沙沙沙--”
树叶还在摩梭着浅唱无名的歌,莹绿的光点从精灵母树身上散开,淹没了精灵王,延伸出去,淹没了死不瞑目的精灵,淹没了偌大的精灵树林,最终,淹没了整个界位……
犹如一场无声的屠杀,也似一场雪落,埋盖了万千罪恶。
精灵王总是容易在母树的身边睡着,但这一次,却总感觉自己没有睡着,否则,又怎么会想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是梦吗?不,这是他的一生:
从精灵母树的枝头落下,被一双柔软温暖的手托住,睁开眼,看见一个黄发黄眼的尖耳小精灵,对他露出了两个软软的酒窝。
“你好啊,奥米修尔。我叫阿芙。”
小小的精灵很快长大,变成了青涩的少年,他在母树的祝福下戴上了王冠,亲吻了黄星精灵的额头,从此有了自己的责任和家庭。
他带着自己的族人参加圣战,和兽人缔结了友谊,笑得越发从容不迫,一支支利箭脱手而出,他也会因为血族的惨叫而热血沸腾。
回到精灵树林,金发金眼的精灵会和战精灵一起巡逻,会和治愈精灵争论哪种药草更漂亮,也会和自然精灵们在林间轻歌曼舞,当然,一天总有那么几个小时,是在长老们的面前学习和被说教。
精灵漫长的生命足够他们肆意的挥霍,当峥嵘的少年渐渐成熟,他遇到了一生中最难以抉择的事--
代表了幸福与不洁的孩子,他作为一个父亲和一位王者,该怎么办?
精灵王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打晕了苦苦哀求的王后,独自一人,把对着他甜甜笑着,咿咿呀呀的小精灵抛弃到黑沉的圣战平原里。
暗精灵喜欢到那里晃荡,一定会把孩子带回去的……
他安慰着爱人,也这般安慰自己。
这种自我安慰一直持续了三天,当三天后,痛彻心扉,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做了不会后悔的事,也做了应该赎罪的事。
但他还是没有赎罪,因为没有机会,他的孩子是银月精灵,是距离母树最近的存在,不会和他们一起生活……
那个孩子,是恨自己的吧。
他这么想着,再一次痛彻心扉。
“我没有名字。”
这是路威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精灵王听见的,自己孩子的最后一句话……不,这不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有一个他和爱人苦思冥想了一个月,才终于定好的好听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