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韩天遥、十一向陆婆婆祖孙辞行。
陆婆婆明知二人均非寻常人,看着伤病大有好转,遂也不再拦阻,隔日便烤了七八个红薯,十来个白面馍馍,让他们路上食用。
夕阳西下之际,十一已通过凤卫留下的暗记联系到潜到附近的凤卫,问明前线境况。
孟许国、赵池已攻下许州,然后转道东南方向,与全立夫妇合兵攻往蔡州。因归丘有部将兵变,魏帝金瑛立足不住,刚刚逃到蔡州预备重整旗鼓,束循闻讯迅速提兵前往,如今已与全立、孟许国等楚兵把蔡州围得跟铁桶似的。魏人虽在竭力营救,但从双方实力来看,国破家亡还在窝里斗的魏廷早已力拙难支,蔡州被破也是早晚的事。
十一便问:“可有皇上的消息?”
那两名凤卫道:“墨虞侯派人禀明贵妃失踪之事后,皇上便安排我们这些凤卫前来中京附近寻找。这些日子我们走遍中京附近大小城镇,彼此间虽有联系,但和皇上那边已断了消息。”
此来北方,随行凤卫不过百余人,便是尽数派出,想把中京附近城镇找遍也不容易。凤卫间虽有一套自己的联络方法,但多集中于人烟稠密的镇上打听寻找;十一在偏远乡间养病,连院门都没出过,自然无从知晓,更无法传递自己的消息。
十一沉吟道:“那泌州……没有任何动静吗?有没有听说调兵之类的事?”
“没有。”其中一名凤卫答着,忽然“咦”了一声,“其实传过一次消息过来。”
“什么消息?”
“让我们寻访郡主的同时,也顺便寻访附近有没有特别擅治小儿弱症的大夫。如果有,需立刻送往泌州……不过那已是十来天前的事了!”
两名凤卫一时不大敢看十一神色。
彼时彼地,泌州身患弱疾的小儿还能惊动皇帝传来消息的,除了小皇子,连这些凤卫都想不出还有谁。
十一早已变色,匆匆和他们要了马匹,和韩天遥飞奔而去。
各处官道虽还设有关卡,十一等早先研究过地形,想另觅小道离开并不困难。只是蔡州和泌州方向不一,行到第二天早上,二人便不得不分道扬镳了。
十一闻得维儿可能病发,焚心如火,拨马要转向岔道时,韩天遥忽唤住她。
她转头看时,韩天遥已拨马行到她身畔,沉默地凝视她。
十一问:“还有事吗?”
韩天遥眸光忧伤,紧抿的唇角动了动。
愿与你隔绝人世喧嚣,愿与你纵马山水逍遥,青山白云相伴,松柏兰竹共老,日日买花载酒,如此一世可好?
但他终究将所有的冀望吞下,如生生吞下一盅苦酒,尚要温和含笑,向她仔细叮嘱。
“有皇上疼惜,你也不必太忧心,好好保重自己身体要紧。只要……只要你无恙,维儿无恙,终有再见之日。”
只是再见之日,她依然会是宋昀的贵妃。再怎样情款意洽,再怎样两心相知,也是有缘无分,虚空一场。
韩天遥英俊的面庞在颤动,然后慢慢地别过脸,“只要你们好,什么好,什么都好……”
他一拨缰绳,策马,扬鞭,绝尘而去,再不回首。
十一立于原地,看着他晨光翻飞的墨色衣袍,渐渐不见人影,才垂下头,低低地重复,“嗯,你们好,什么都好……”
冰冷的空气吸入腹中,似化作万千锋刃,细细割剐着肺腑,脸上却莫名地湿热。
她伸手一抹,抹到一大把迅速寒凉下来的泪水,却很快拍着马背,散漫地笑道:“走了,走了……这一世的路,不论是长是短,是悲是喜,咱们爬也要爬到底呀!”
也许,真心的欢喜和真心的喜欢,都已是不堪回首的旧梦。
长路迢迢,山水遥遥,回首漫漫风雨道。叙什么红尘嬉闹,说什么月圆花好,今朝少年明朝老。看什么鹿眠山草,笑什么猿戏野花,无非是一枕春梦化蝶随风飘。莫叹息,休伤情,自古离恨多,团圆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