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忽有人叫道:“宋公子、闻姑娘在这边吗?里边爷们都在问呢!”
闻小雅忙应了一声,拉宋昀起身,却又小心叮嘱道:“宋昀,你听我一句劝,自己前程要紧,千万别和十一夫人走得太近!若是看到十一夫人行踪,尽快告诉韩大哥或我大哥,他们必会领情……”
宋昀不答,快步行出竹林。
外面村夫嘲弄得够了,已经各自散去。道路间落叶翻滚,慢慢飘入日渐萎黄的野草间,静静停泊。
不知哪边的草丛里,传来乳猫细弱的喵喵声。
韩天遥、闻彦送来的谢礼不薄,佟和将他们送走后一一检视,早已喜笑颜开,自己留了两封银子和绸缎布帛等物,剩的便交给妹妹收起,“若外甥娶妻或再进京时,必定还要花销。便是越山那栋竹楼,开销也不少,光他那点例银,想来是不够的。”
宗室子弟逢年过节都有钱物可领,不过越是疏属,越是简薄,并不足以维持一家用度。
佟夫人正是无以为继,方才返回娘家,依傍哥嫂过活。此时听得哥哥发话,自然无不依从。
宋昀再提要回越山静心读书时,佟和心下正喜,当即应了,又道:“凡事多听于先生的话,指不定真能平步青云!闻家那姑娘不错,咱们且再看看,若她真的有那份心,南安侯再肯从中撮合,或许还真能替你攀上一门好亲事!”
宋昀不答。
第二日一早启程前往越山时,宋昀带了一只小小的三色花猫,先绕道去了芳菲院。
十一果然离开了;十一说过会去越山竹楼暂住。也许她会去竹楼找他,但也可能,她会先回芳菲院看看。她应该很少来绍城,能落脚的地方不多。
芳菲院已经卖了,但买主看来并不心急,也许没那么快会进去。
宋昀将马车远远停住,徒步走到芳菲院前观望时,已看到几张熟面孔。那些人里有认识他的,也急忙上前见礼。
果然是闻府的人。
宋昀看他们行止,不似在搬东西,倒似在修葺屋宇,不觉惊疑,“这院子……柳姑娘应该已经卖了吧?”
那闻府之人忙笑道:“柳姑娘?是十一夫人吧?听闻十一夫人闹别扭才卖了,南安侯早就跟咱们二爷说了,不论贵贱,都先买下来……如今南安侯即将进京,吩咐将这屋子收拾了,原样锁好,日后再返绍城时,偶尔可以过来住两日呢!”
宋昀沉默片刻,道谢而退。
他原不擅经营俗务,卖房之事交给于天赐处置,再不知买房之人竟是闻家。怪不得即便芳菲院出了人命案子,买家都不曾反悔,原来只是韩天遥不想十一将房屋卖掉而已。
手中的花猫尚是一只小奶猫,花纹虽美,却瘦弱得毛发苍竖。它低弱地“喵喵”叫着,爪子搭在他的袖子上,惶惶地睁大棕黄的眼睛向外观望。
马车前,于天赐不耐烦地坐在马上,不时向车内瞪上两眼。
宋昀隐隐闻得酒香,心念一动,忙快步走过去,掀开车帘,已禁不住叫出声来:“柳姑娘!”
十一正倚在车内饮酒,眼底微见迷离,见得他来,顿时扬开笑意,伸手将他拉上车来。
宋昀又惊又喜,低头瞧自己带上车的那坛五十年女儿红已经被打开,便知是她忍不了酒瘾,早已倒来喝了。但他离开才一会儿,她便是喝也喝不了多少。瞧她醉意沉酣的模样,必定先前已饮了酒。
听闻她前晚便已离开闻府,莫非从那时候起,她便在醉乡度日?
如此一想,宋昀只觉心中一揪,几乎不曾考虑,便夺过她的酒碗,低低道:“柳姑娘,别喝了!”
十一怔了怔,抬眼看向他蹙起的眉,便笑了笑,“好,不喝了!”
她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叹道:“我好像真的喝多了,一直头疼。”
宋昀道:“那阖上眼睛休息休息吧!”
十一道:“好!”
车已辚辚而行,径奔城外而去。外面有于天赐带了两名从人相随,不时咳嗽两声,以示不满。
十一便叹道:“阿昀,你那位于先生,是不是嗓子不好?看来得吃药了!”
于天赐在外面便再也咳不出来。
宋昀见十一身形微晃,将她轻轻一揽,说道:“柳姑娘,若是困了,便卧下睡一会儿?”
十一应了,竟真的卧下,乱蓬蓬的脑袋枕到了宋昀腿上。
宋昀忽然间便僵住,抬起双臂小心地看着她,听她辗转低吟,才敢伸出手来,轻轻将她身子向内拢住,以免她在醉梦里跌落下去。
看她兀自痛苦皱眉,宋昀将双手按上她的太阳穴,替她缓缓地揉着。
十一宿醉的头疼便略略舒缓。她眸睁一线,泛红的眼圈凝望着他,渐渐浮上潋滟水光。
“宋……宋昀……”
她喑哑地唤,明明在唤他,又似在唤着什么别的人,满是压抑不住的酸楚和疼痛。
宋昀低眸瞧她,柔声问:“我在。怎……怎么了?”
十一没有回答,忽伸臂,揽住他的腰。她瘦削的肩背在抽泣里耸动,温热的湿。润便隔了衣物慢慢地熨向宋昀。